程秀央回國的時候，正好是情況最嚴重的時候。她搶票搶了好幾個月，才買到一張。

近二十年，她為了研究古法繡藝，一直旅居國外。近幾個月起了休息的心思，回國定居的意思也越來越明顯。

獨身在外這么多年，哥哥聽到她要回國的消息很是開心。

這世上的親人只剩哥哥一家人了。

自從買到票，程秀央就告知了哥哥這個消息。在結束了隔離期后，哥哥派侄子來接她。

她出國的時候，小侄子還在讀書，一轉眼也是事業(yè)有成的成年人了。

程秀央出酒店的時候，侄子程文鶴已經(jīng)在指定位置等他了。這么多年沒見，他還是小時候的模樣。

“姑姑，我在這里。”程文鶴晃著手叫她。說著，趕緊上前幾步，拉過程秀央的行李箱，“姑姑，您辛苦啦。”

“小鶴啊，你怎么還和小時候一樣啊。”程秀央高興地拉住他的手，左看右看，“快讓姑姑好好看看。”

“姑姑您也沒變化，還跟十幾年以前一樣年輕。”程文鶴說得確實沒錯，程秀央離開的時候三十多歲。現(xiàn)在雖然五十歲了，但是因為保養(yǎng)得好，看起來和四十歲差不多。

“你這小嘴，真會夸人。”程秀央繞著程文鶴轉了好幾圈。

程文鶴忍不住笑道：“姑姑，您把我都轉暈了，咱們快回家吧，我爸媽已經(jīng)在家等了。”

程秀央點點頭，跟著程文鶴上了車。路上車不算很多，差不多一個小時就到家了。

果然哥哥嫂嫂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一桌吃的，在家等著她了。“小妹，快來洗手吃飯。”哥哥和她擁抱之后，嫂嫂說道。

程文鶴在旁邊拉著妻子，微笑地看著眼前一幕。兒子小杰害羞地依偎在媽媽身邊。

路上程秀央已經(jīng)知道自己有個小侄孫，九月份要上小學了。

由于沒有人民幣，程秀央用手里的外幣包了小紅包塞在孩子手里。

小杰不知道該不該拿，羞赧地往后退，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程秀央蹲下身子，和小杰平視。

“拿著吧，寶貝。我是你爸爸的姑姑，你可以叫我姑奶奶。”說著又伸手遞了一下紅包。

小杰雙手互相搓了搓，眼神看向程文鶴。程文鶴說道：“姑奶奶給你，就拿著吧。你該說什么呀？”

“謝謝姑奶奶。”小杰咧嘴一笑。

程秀央站起身拍拍他的頭，笑道：“這笑起來和小鶴小時候一樣。”

一家人坐在桌子旁，其樂融融。

“怎么沒看見小鸝？”程秀央問道。

小鸝是程文鸝，程文鶴的姐姐。程秀央離開的時候，她正在讀大學。

比起父母，程文鸝跟她更親近。很多秘密都愿意跟她說。

“哎，她呀……”哥哥嘆了口氣。“不說她了，她的房間空著，小妹你就先在這里住著吧。”

程秀央看了看程文鶴，程文鶴微微搖了搖頭。

程秀央在回國之前就已經(jīng)看好了房子，只不過交房手續(xù)還沒有辦完。既然哥哥相邀，就暫時住下了。

飯后，小杰下午還有英語課，程文鶴一家便告辭要離開。程秀央還想問問程文鸝的情況，程文鶴指了指手機，說了個“微信”的口型。

程秀央點點頭。

晚上程文鶴給她發(fā)了微信，關于程文鸝的事情。

大概就是程文鸝幾年前看上了一位大她十幾歲的男人，哥哥不同意。可是程文鸝非要跟著人走，最后和家里就不聯(lián)系了。

當時吵得很兇，以至于哥哥還做了一次心臟手術。

“你爸為啥不同意？他年輕的時候好歹也是出過國的，怎么這么保守？愛情面前，年齡不是問題。”程秀央回了一條。

“姑姑，你不知道，那個男人有妻子。”程文鶴發(fā)了一條語音過來，程秀央剛剛聽好，就發(fā)現(xiàn)消息已經(jīng)撤回了。

“這……我印象中的小鸝可不是這樣的女孩子啊。”程秀央難以置信。她的侄女從小優(yōu)秀到大，上大學都是保送的。冷靜自持，是一位理性大于感性的女孩子。又怎么會因為一個男人和家里斷了聯(lián)系。

“姑姑，我姐倔起來，您還不知道么。”程文鶴說道。

“那你有你姐的電話么？”程秀央問道。

“我這里記錄的還是原來的號碼，換沒換就不知道了？”

“你們咋這樣呢，她不給家里打電話，你就不知道聯(lián)系她一下？”程秀央回了句語音，表示氣憤。

“姑姑，不是不關心，是她根本就不接我電話，其他聯(lián)系方式也都刪了。”

“小鸝這孩子，等我給她打個電話。”

第二天，程秀央開了電話卡，就拿陌生的號碼給程文鸝打了電話，果然第一通沒有接。

又連著打了好幾遍，對方依舊沒有接。程秀央發(fā)了一條短信過去：小鸝，我是姑姑。

左等右等都沒有等來程文鸝的電話。

程秀央想要通過手機號碼去搜索其他的聯(lián)系方式，結果一無所獲。在互聯(lián)網(wǎng)如此發(fā)達的年代，人與人之間不過還是一個電話號碼之間的聯(lián)系。除此之外，找不見的人依舊找不見。

等程秀央休息下來之后，已經(jīng)是三個月后。這期間程秀央已經(jīng)從哥哥家搬了出來，住到了自己的房子里。

想了想，她把自己的地址發(fā)給了程文鸝：小鸝，這是姑姑的地址，歡迎你來做客。

本沒有想著程文鸝會回復她，結果卻在一個下著瓢潑大雨的夜晚，在小區(qū)門口看見了許久沒見的程文鸝。

程秀央的朋友送她回來的，在小區(qū)的門口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程秀央盯著她看了很久，雨氣蒙蒙的，像她又不像她。

“小鸝？”程秀央試著叫了一下，女人的裙角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貼在腿上濕漉漉的。

女人抬起頭，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喏喏地說了句：“姑姑？”

程秀央一把拉過她的手，冰涼冰涼的。“你這傻孩子等了多久啊，快跟姑姑進屋里去。”

兩人緊走慢走，到了家里的時候，基本上衣服的下半部分都已經(jīng)濕透了。“快，先去洗澡，其他事情等一會兒再說。”程秀央把程文鸝推進浴室。

程文鸝久久沒有出來，程秀央有點擔心，敲了敲門：“小鸝？”

沒想到，話音剛落，程文鸝就從浴室出來了。程秀央看著她單薄的身材，心疼地拉過她，讓她坐在沙發(fā)上，拉過毯子幫她蓋上。遞給她一杯熱水，拿過吹風機幫她吹頭發(fā)。

房間里一片寂靜，只有吹風機“嗡嗡”的聲音。

突然，程文鸝抱住程秀央的腰失聲痛哭。

程秀央拍著她的頭，哭了許久，程文鸝停了下來。

“姑姑，我錯了。”程文鸝聲音中帶著委屈，一邊哭一邊說：“我不……不應該為了外人和我……我爸鬧不開心。我爸做手術的……的事情，小鶴給我……我留言了，我都沒敢回復，我……我也不敢回家。”

“那你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程秀央遞給她一張面巾紙。

“早就不聯(lián)系了，當時我也是鬼迷心竅，可是他沒有要離婚也沒有要娶我的意思。”程文鸝羞赧地說道，“后來遇到了我的先生，有了孩子。今天晚上我們倆吵架了，我就想起了姑姑您的信息。”

“對不起姑姑，突然打擾了您。”想了想，程文鸝說道。

“傻孩子，你就是倔。跟你爸服個軟，他不會和你計較的。這件事情交給姑姑吧。”程秀央拉過她，姑侄倆親熱地躺在一起，頭挨著頭。拉著她細瘦的胳膊，“姑姑這里，你想來隨時來。這么多年沒見你瘦得也太厲害了吧？”

“姑姑，愛情使人憔悴，我可是知道了。年輕的時候，為了他把胃弄壞了，現(xiàn)在胖不了了。”

“才不是，好的愛情才不會使人憔悴。你跑出來，和你先生說了么？”

“他打了好幾個電話，我沒有接。”正說著，電話鈴響起，是程文鸝的先生。看了姑姑一眼，程文鸝接起電話。電話里，男人給她道了歉，問了她的位置。

放下電話，程文鸝開心地一笑。她確定，這一次，這個人應該是對了。

“姑姑，我決定把他的照片刪掉了，最后給您看一眼。”程文鸝的語氣中帶著輕松。

可是就這一眼，程秀央心中一驚，原來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