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座接一座的山,延綿不盡
車輪,碾壓過黑色的大地
那是朝圣者用身體丈量過的大地
送我到了云端
以征服者的姿態
睥睨身后的原野山谷
一條又一條的河,奔流怒吼
經不住鋼筋水泥的橋梁
橫跨而過
一如隧道,割開大山的心肺
冰鎬、鐵錘,敲打沉睡萬年的山峰
鮮艷的旗幟,映得白雪發光
英雄們站在那里
殘留微弱的氣息,宣告勝利
山一程,水一程
風一更,雪一更
我站上高原,頭頂長天
一棵樹、一粒沙、一朵云、一個眼神
我的目光,深情又貪婪
除了卑微的仰慕
企圖穿越現世
看到遙不可及的未知
未知依然未知
這百轉千回、幽暗深邃的思想的溝壑
神光未曾照亮
三百六十五個日夜后的一個瞬間
這目光
緩緩墜落
隨著筆尖流出的歡喜
輕舞
飛離了肉體的驅殼
(2)
八廓街上曬太陽的老嫗
面龐干涸
風雨蝕刻的皺紋長不出更多
我用力的想象中
那是一種歲月的艱難
大山也是一樣容顏
明明只是對歲月無所畏懼的堅守
布達拉宮,這金的寶庫,神的府邸
他腳下的子民
匍匐過魔鬼的四季
抖索著沾滿污垢的雙手,供奉上起皺的毛票
我費力的揣摩下
那是對命運不可捉摸的妥協
誰的一生,回望榮耀的豐碑
不是一條血淚的長河呢
心懷一念,身體力行
是求功名還是修來世
末了都作塵煙別
“西藏,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
寫下它的詩人,臥軌了
坐滿整個天空的石頭,也不能填補一顆有洞的心
高原拯救不了誰
那一個瞬間,目光緩緩下墜
抖落欲望和索求
我卸下一個斗士的盔甲
任青蓮盛開
末末說:去年的七八月間,我在青藏高原游蕩了二十來天,從川藏到青藏,戰線不短,走馬觀花。不可否認,我是帶著朝圣者的心態去的,一路目睹山河壯美,卻不時生出“目擊眾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的悲愴。滿心虔誠的走進每一座寺廟,和見到的藏民交流,最后既無豁然之感,還留得一堆疑團。
前幾日,沉浸在一篇文章里,寫完扔下筆,莫名生出一種感動。那是一種想要飛起來的感覺,生活,不去用力,美好即至!
然后無意間讀到馬麗華的《走過西藏》,有一篇長期跟隨一隊朝圣者的生活的記錄,忽然之間明了:朝圣者為什么會忍受幾年肉體的磨難,去朝拜,意義何在?拋開信仰不講,就我們常人,所從事的職業里也有蔽衣陋食的,比如軍人,比如探險家,如果賦予這種艱難的過程一種使命,它便可以忍受。這種驅動力在于,不僅有內在的渴望,還有外在價值的認可。進行一次朝圣,首先,完成自身的使命,帶來一次升華;其次,回鄉以后,會成為榮耀幾世傳頌。
最重要的是,你所看到的苦,并不是他的苦。眼前的所見只是為了拯救更大的苦難。
遂出此文,作結。
最后安利一下馬麗華和她的書,這位女詩人、作家,在西藏生活了十八年,奔走鄉間,寫作、拍紀錄片。《走過西藏》在我讀過的關于西藏的書中,最有分量,不出妄言,只有真實的記錄,秒殺普通旅人的散文。坊間傳言,她就是海子詩中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