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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消失的情人。
納西族世代流傳的詭異傳說。
可怖的黑衣引渡者。
徘徊在麗江的死亡詛咒
今天,我要講個關于邂逅和宿命的故事——
玉龍第三國(1)
1.
這個納西族男人在我面前用槍打爆了自己的腦袋,鮮血夾雜著腦漿崩濺,澆滅了墻角的蠟燭。黑暗中,他身邊的妻子咯咯地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我嚇得雙腳癱軟,僅剩的勇氣被這一幕徹底擊碎。過了沒多久,蠟燭被再次點燃,昏暗的光線重新占據了這個狹小的木屋。
男人尸體的手腳抽搐了一下,然后竟慢慢坐了起來,他臉上還有鮮血,但傷口卻全部神奇地愈合了。
“現在,你相信這里是玉龍第三國了吧。”他對我說。
先生……先生……
一個女聲把我從這驚悚的夢境里叫醒,我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在哪里。
“先生,你是不是……”面前的地乘小姐指了指天花板。
我這才聽清了回蕩在候機大廳里的廣播聲:“搭乘如意航空MU2759航班飛往麗江的龍洛晨先生,飛機就要起飛了,請盡快于7號窗口登機……”
糟糕!這不合時宜的睡意讓我差點誤了航班!
我急忙向地乘小姐道了謝,在周圍人嘲笑的視線中拉著行李箱向七號窗口奔去。
最近不規律的睡眠和折磨人的痛苦相思讓我意識恍惚,有時甚至分不清楚正在經歷的事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
登上飛機,吃了機上提供的午餐后,我又在恍惚里閉上了眼睛,做了一程的淺夢。
來到麗江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打車前往大研古城,在古城外下了車,拖著行李經過了古城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來到了預訂的客棧。
就是這里,白松驛站。我們相遇相愛的地方。
惜菱,我又來了,這里有你的清香的氣息,有你曼妙的剪影,有關于你的一切美好回憶。
可是,卻獨不見了你。
我的惜菱,你到底去了哪里?
2.
和惜菱的相識是在半月前。此地。
作為一個34歲的落魄離異男人,我半個月前來到麗江的目的閉著眼也能想到吧。
掛滿風鈴的許愿樹,小橋下悠閑的流水以及遠遠望見的美麗的玉龍雪山,這些浪漫過頭的元素對于我沒有一毛錢關系。我只想去播放著吵鬧音樂的艷俗酒吧,那里才是屬于我的地方。
我要去獵艷。
忘掉那些約束,恢復成下半身動物,讓道德像條充滿淫欲的瘋狗,讓人格像只猥瑣卑賤的老鼠。
沒錯,這才是我想要的。
我從擁擠的舞池中穿行而過,暫時告別那些扭動著的臀部,視線掃向吧臺和酒桌上的單身女人。很快,我就鎖定了目標。
小牛皮高跟鞋,網紋絲襪,露臍裝,黑吊帶,濃妝艷抹。就是她了。
成功的搭訕,用偽裝出來的早已準備好的風趣話題進一步擒牢獵物。
桌上的幾只空酒瓶拼湊出了情調,微醺的她挎著我的手走出了酒吧,古鎮街道上的夜晚涼風吹散了僅剩的酒意,提醒著我如此大費周章的目的。
來到了客棧,一整夜的纏綿,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我睜開眼時床邊是空的。伸手摸了摸,床單早就沒了溫度。
就這樣走了,連名字都不知道。我苦笑。
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連續三天,每晚都有捕獲一個獵物,我那顆自信飽受摧殘的心,竟也滿足了起來。只有這樣,才能讓我暫時忘掉現實里的失落吧。呵呵。
走出了房間,來到了客棧的庭院中,坐在木質搖椅里,陽光斜射在我臉上,這暖意讓我有種迷幻的幸福感。
“醒啦?”黝黑瘦高的老板從我面前經過的時候打了招呼。
我沖他微微一笑。
老板一家都是當地的納西族人。這對五十多歲的老夫妻和他們十六七歲的女兒共同經營著這家布置得很有納西特色的客棧。這里是我在網上預訂的。漂亮的花團錦簇的院子,院中央一株看起來蒼老剛勁的大樹,干凈又情調十足的房間,再加上一個曬太陽絕對舒服的大天臺,這就是我選擇“白松驛站”的原因。
麗江的時光是懶散緩慢的。我本打算看本書來打發掉這個下午,但那些讓我抓狂的事情又鉆進我腦子里,橫沖直撞,越是想忘掉,就越是死纏爛打!夠了!真的夠了!
本來稍好一點的心情又被這些心事攪到谷底,我甚至感覺已經沉淪到底,萬劫不復了。
于是,我祈禱著讓夜幕快點到來,我想快點尋找到下一個獵物,讓我用快感來殺死記憶里那些該死的人和事!
就在我盤算著晚上的行動時,一個悅耳的溫柔聲音從客棧的前臺傳來——
“老板,這里還有房間嗎?”
我順著這天籟般的聲音望去,然后看見了她。
你能想象那個瞬間嗎?世界上所有的鮮花都為你盛開了。
3.
我們一定是從前世就相遇過了,不然怎么會一眼就愛上了她。
她是有什么魔力嗎?不然怎么會只用了那么一瞬間,就讓我無比堅信這輩子注定無法忘記她。
當時她穿了一襲淡綠色碎花長裙,頭上戴著白色小花和綠葉編織而成的頭環,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白皙細膩的皮膚配上無暇的五官, 再加上舉手投足間的溫柔,如果說她是天使,我也不會懷疑。
我呆呆地望著她,聽著她和老板的談話,那沁人心脾的聲音和畫面讓我甚至無法去分辨他們談話的內容了。
直到她拖著行李箱經過我身邊時看了我一眼,我才尷尬地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她看是多么沒有禮貌。
而她回應我這沒禮貌行為的方式卻只是一個微微點頭的淺笑。
我也不好意思地朝她點了點頭。
老板幫她把行李提上了二樓。我在樓下,這顆心狂跳不止。
還怎么說呢,我這趟麗江之旅還可能再有其他目的嗎?
我回到房間里,注意聽著樓上的動靜。她就住到了我上面的房間,我聽到她在房間里來回的腳步聲,應該是在往外整理行李。
過了一會兒,我聽見床吱吱一響,樓上便沒了動靜。估計她太累了,需要先休息一下吧。
我在房間里不安地抽著煙,期待著她從樓上下來,好讓我可以再見她一眼。
我當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我十分肯定我并不是單單想“獵艷”了,甚至我連那樣想一下都覺得是在侮辱她。
說起來這真是一場莫名其妙甚至是荒謬的體驗。
一根接著一根地抽煙,在房間里踱步。就這樣,幾個小時過去了,天色黑了下來,而樓上的她仍然沒有動靜。
不行,再留在房間里我大概會被自己折磨得瘋掉吧。
我掐滅正在抽的煙,走出房間,步上樓梯來到了天臺。
這連接走廊的天臺大概七十多平米,有幾個木質編制凳,一把大的五彩遮陽傘,種了幾盆開得正鮮艷的花,抬頭望向天空,繁星如沙。
我看向她的房間,屋里隔著窗簾透出柔和的光,看得出來是開了一盞床頭燈。
我找了個凳子坐下,目光撇向她房間的方向,這樣心情才算是被安撫下來。
心靜下來后,我才開始認真思考了一下剛才被那幼稚情愫所困擾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對現實里的愛情失望透頂,心里才會那么渴望邂逅一份純潔無暇的愛情吧。前段時間我那失落的心理狀態已經到了極限閥值,所以連一個陌生的美麗女孩都無法抵御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的心也逐漸平復下來。突然看到走廊靠近天臺的地方有一臺老式的唱片機,我好奇地走了過去,在它旁邊的架子上隨手拿下來一張唱片,放了上去。伴隨著古典的交響樂聲,我走回天臺邊,向下面的街道望去。夜幕降臨的麗江,燈火初上,點點如流螢。古色古香的斑駁石板路上各色游客川流不息,爭先感受著這座古鎮帶給人的獨有風情。
我并不是第一次來麗江了。前面幾次都是以旅游休假為目的,只有這次是抱著那荒唐的打算來的,而現在,我打心底極想徹底結束這種荒唐行徑,尋覓到一個像那樣讓我動心的女子,回歸到正常的情感狀態中。
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從我身后飄來:“沒聽錯的話,這應該是《哈羅爾德在意大利》吧。”
我吃了一驚,回頭看到了讓我心動的那個女子。她換了身淡綠色的長裙,頭上依然帶著那白色小花編織的頭環。
我趕忙故作輕松地點點頭,微笑著說:“柏遼茲在1834年創作于法國。姑娘你也對古典音樂有研究?”
她也點了下頭,說:“雖然都是根據拜倫詩劇創作的作品,我還是更喜歡舒曼的‘拜倫式英雄’。”她說話的時候語氣自信,但臉上卻略帶靦腆,
“喔?你是說《曼弗雷德》?”我從唱片架里尋找著,卻沒有看到,“個人覺得雖然舒曼對‘拜倫式英雄’的詮釋也很深入,但相比之下,柏遼茲對‘英雄’的描寫更加有男性的氣息——很可惜,這里沒有《曼弗雷德》。”聳聳肩膀。
“呵呵——”她捂嘴笑了起來,“果然性別和性格對審美還是有影響的,我想大多數女同胞都應該是舒曼的粉絲吧。”
“哈哈,也許吧。”我被她逗笑。
“我覺得和拜倫的原作相比,兩位作曲家筆下的‘英雄’在精神內涵和社會力量層面的影響都有所削弱。”她撩了撩耳邊的頭發。
“嗯,同感。”我把視線從她臉上稍微轉開,以防她覺得尷尬,“不過文字和音樂在表達上肯定是有區別的,各有所長吧。”
“哈哈,同意同意——”她語調輕快。
“那個……你是第一次來麗江嗎?”我轉移了話題。
“是的,第一次。”
“我對這里很熟,來了很多次了,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給你詳細介紹介紹。”我厚著臉皮說。
“是嗎!那太好了!”她歡快地拍了下手掌。
“夜色里的古城是很美的,要不我們去逛一下?”我得寸進尺。
“好啊。”她臉上露出很感興趣的表情,隨即又不好意思地說:“我先去吃點東西,餓了一天了,你吃過了嗎?沒吃的話一起吃吧!”
我這才想起來人家還沒吃飯,暗自為自己考慮不周全而懊悔。
“正好我也沒吃,我知道有幾家不錯,我帶你去!”
“那我們走吧!”她笑著說。
我們走在古城的街道上,和來自天南海北的游客們擦肩而過,麗江的美麗夜景讓她目不暇接,像個孩子般左顧右看。邊走邊聊天,知道了她叫吳惜菱,杭州人,是個鋼琴老師。
帶她吃了古城里一家有名的小吃,美味的食物換來了她的贊不絕口。之后我帶她來到了一處可以俯瞰半個古城的山坡。夜晚的麗江太容易讓人產生一種恍如隔世的幻覺了,當惜菱著迷于點點燈光中的古城時,我也著迷于她美麗的側臉,無法自拔……
之后又逛了半個小時,但還沒有逛到古城的四分之一。我看到惜菱有些累了,便提議說:“我們去一個安靜的酒吧喝杯酒怎么樣?”我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一點想歪的意思,因為來麗江確實需要感受一下酒吧里的氛圍,這跟麗江的文化是不能分割的整體,而且對于惜菱,我承認想得到她,但并不是她的身體而是她的心。
惜菱抿著嘴笑了笑,說:“酒吧就算了吧,今天客棧老板告訴我說他家有自釀的味道很棒的青梅酒,我們不如去嘗一下。”
我點頭說好。
回到客棧,我們在院子里的青梅酒桶里接了滿滿一壺,來到了樓上的大天臺。
我們一人一杯開始聊天。
我對她講了很多關于麗江的事情,包括聽到的歷史,傳說,以及這幾次來麗江遇到的人和事,還幫她規劃好了這幾天的游玩路線。她好像很感興趣,總是安靜地聽我講完然后再問些相關的東西。
我們盛酒的杯子不算大,我喝酒是一口一口地喝,而她則是只用嘴抿一小口,所以我已經喝了三四杯的時候,她才喝了多半杯。
這青梅酒的度數雖然不算太高,但是很容易上頭,開始喝第五杯的時候我已經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了。
“……藏民們為了不讓日本登山隊首先登頂梅里雪山,便一起聚集在雨崩村,向天空長拜不起,祈禱神靈降臨懲罰。結果,二天日本人登到半山腰果真就遭遇了暴風雪,十幾名登山隊員全部遇難……”我興致勃勃地講著關于梅里雪山的真實故事。
“龍先生……”惜菱打斷道,“這么說你也相信鬼神之類的東西了?”
我這才意識到在一位女士面前大晚上的講這些奇怪的傳說,真是沒禮貌。
“沒有,我不信這些,我不信世界上有鬼神,只不過是覺得這件事情很湊巧而已。”
惜菱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
我開始試著轉移話題,想多了解一下關于她的事情,但惜菱似乎很回避我在這方面的問題,回答得總是模棱兩可。
“那么龍先生你呢?來這里怎么沒跟太太一起?”惜菱成功把問題轉到了我身上。
不過這個問題卻讓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了。沒錯,像我這個年齡的男人,幾乎肯定都是已婚的了,再加上我并不擅長撒謊,于是就只能實話實說了。
“我跟太太已經離婚了。”我嘆了口氣。
“哦,對不起。”惜菱發現自己問錯了問題,一時失措。
我低頭喝了一大口青梅酒。
惜菱安靜地坐著,不再說話。
突然,我抬起頭看著她,說:“吳小姐,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不知怎么,我特別地想向別人分享我內心深處壓抑已久的東西。我想把它們都講出來!它們在我心底寄居了太久,只有我一人孤獨地承受著,而現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講出來。
她點了點頭。
借著酒意,我把發生在自己身上事都講了出來。
二十七歲時,跟相戀七年的女友因異地分手,單身兩年后,被家里逼著相親,跟一個自己根本不喜歡的當地稅務局副科長的女兒結婚。婚后四年兩人一直不和,爭吵不止,她老是說我沒出息,沒能力,男人的尊嚴被一次次的踐踏后,我一氣之下辭掉了大學音樂教師的工作,下海經商。誰知我根本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材料,投資的錢在不到半年的時間就賠了一半。在這最低谷的時候,更加打擊我的是,我發現了妻子居然一直背著我跟她的前男友偷情……在我的發瘋追問之下,她告訴了我真相:她的家里一門心思就想讓她找一個有穩定工作的人結婚,而她的前男友當時在酒吧駐場,家里不同意他們交往,她被迫跟前男友分手,跟我結婚,但卻一直沒有忘記他。
“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對不起。”——這是她留給我的最后一句話。
你能想象這對一個男人的打擊嗎?
從此怨懣、憤恨這樣的消極負面的東西充斥了我的生活……我漸漸變得如同行尸走肉……
講述完了我的故事后,我居然當著惜菱的面啜泣了起來。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經,讓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些年來積蓄的眼淚傾瀉而出。
這是一個落魄男人的懦弱卻不甘的眼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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