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解放碑上的報時鐘聲悠揚遙遠,這是來重慶半載余首次提筆,盡是些支離破碎的文字,與我現在的心境很相似。百感交集而無語凝噎,腦海里全是些破碎而傷感的畫面,憂美凄麗,猶如一地的玻璃碎鏡折射出支離的鏡像!
這個城市的深夜依然呼呼地冒著熱氣,重慶如此,深圳、成都也不例外,昆明稍許好點。總是這樣的夜晚,常會有古怪文字在頭腦盤恒,讓自己念想,轉眼間又無影無蹤,我猶如一個患有重度神經衰弱的病者,想努力回憶自己刻骨銘心的愛而不能。生活中無數的片斷,似影像、如雕塑、或像詩歌,不幸的是它們在我的腦海里幾無痕跡。
很久沒有用文字來表述情感了,熟悉而陌生的寫作讓自己有些茫然。把自己當作一個客體,我看見更多和更有價值的東西。或者叫領悟,云淡風輕、滄海桑田、風花雪月、鎂光燈、名利場……明知人生的戲劇性,依然毅然地置身其中,山還是那山,水還是那水。花自開,水自流,一切依然,甚至比真實更真實。如佛者說塵緣未了。
我產生用解構的文字幫助我思考的動機。這些文字離我現在表象的生活狀態其實已經非常遙遠,恍如我與這個城市的距離,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遠,身在其中而心游移。多少年刀光劍影已然俗透,而在此時,在這個陌生都市凝神回眸的剎那,文字恰恰獲得自由。就像乘著小舟可以駛向大海,借著文字走向思想深處。也許今夜,文字美不美已經變成完全次要的東西。因為此刻我的雙瞳,看見的是城市深夜的空蒙與寂寥,一如我內心的虛空。也許在這個讓靈魂都覺得擁擠的城市,每個內心都是空的。
我一貫用文字為自己療傷,在人和事川流不息的間隙,用文字整理一下心靈,讓思想自由流淌。在一定程度上,這些文字的誕生就是在這種無以復加的雜亂生活中,在我每一天所遇到的俗世課業中,幫助我平靜思考的產物。但對過去的追憶味如嚼蠟,有時候,其實是想給自己尋找一個天亮以后繼續生活的勇氣,有點自欺欺人的凄然。
用文字拉開我和生活之間的距離,我就看見了江湖。這種幻覺似乎能產生如魚得水、故國神游的感覺。執著不執著就是為與不為,或者說就是色與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心安理得置身于世事,明明白白延續俗世的人生。感受了人生如游戲的背景,看見了游戲的規則,熟悉了游戲的內容,適應了游戲的角色。
我似乎遠離了一切。遠離了多年來熟悉的人生場景、遠離了摯愛親情、遠離了多年來復雜而急切的憂郁、遠離了指尖發冷、遠離了偶爾會緩緩流出的濕潤的感動……人生恍如隔世。 從始至終,混沌的過程中,假如內心充盈著平常心,雪泥鴻爪過往不留,那么應當得到喜悅。所謂厚黑,不如證“空”。過程中的自己、猶如對影。他不是自己,也不是別人。我想借助這涼風夜夜的寫作,在這個喧囂的都市找到這份清涼,我可否借助文字的力量,保護自己的心。
如果宗教的結果是讓人放棄對俗世的堅持,那是宗教者的謬誤。我所理解的波羅波諾密是“智慧到彼岸”。事實上智慧在世間、在人間,我們無法回避。我常常想人間就是天堂,我常給朋友說,人死后無論去了天堂或地獄,手臂都是直的不能彎曲,惟一差別就是:天堂的人把吃的送到別人口里,而地獄的人只知道往自己嘴里塞,所以天堂充滿快樂!
認真做事就是修行。日理萬機是苦行僧的必修課。以苦為樂,法喜就在其中。就象多少尋找藝術的人,終生停留在別人的作品上臨摹,多少尋找上帝的人,停滯在木刻的圣像上禮拜。佛堂上究竟供奉著什么呢?泥塑木雕罷了。達摩說那個造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的梁武帝毫無功德,你知道是為什么?佛法證空,形式上的空是不是空。把空都空掉,否定之否定,是謂真空,其實人心到最后,都是空的。
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既然已空,何妨長灘萬里,皓月當空、巨浪飛雪、崖壁如削、驚濤拍岸、行板如歌……
作者//王博《驚風細語江湖》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