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出來的農村婦女。還聽人說,曾經發過瘋。性格暴戾,一言不合就言語攻擊,辱罵詞匯及其難聽。
這樣內心與長相一樣粗獷的女人,我恨了二十多年,怕了二十多年,躲了二十多年。這次得到一個機會回家休息五天,讓我靜下心來思考,她是怎樣的存在!
已經五十多歲的她,當然不再像年輕力壯時候,咆哮振聾發聵,令人魂飛魄散!甚至有了些許溫柔。
給我早早的準備好早飯,吃完飯收拾滿桌狼藉,忙得差不多就到廟上(農村人談天說地吹牛逼消遣娛樂的中心)打打牌。偶爾有人家娶親嫁女紅白喜事缺人手,她就過去幫忙,一天100到150塊左右。
除去打牌,第二大愛好就是逛街,去很不高檔的店買各種零食,去逛菜場。打牌與逛街維持了她大半生光陰。
記得我弟弟一兩歲左右,她因為要去趕集,孩子沒人帶,把我弟弟捆在椅子里,拉著只有六歲的我走了好幾公里的路去買東西,回來發現我弟弟哭的死去活來。
還記得,她打牌,把我弟弟扔給我。我背著我弟弟滿村瞎玩,背累了我把弟弟放下,發現他已經可以扶著墻自己走路了。
她對孩子的忽視是顯而易見的,當然也承受了一點相應的惡果,比如沒有哪個兒女跟她親,這是后話。
她打起人來是真狠!做事慢了要被打,不小心弄翻了東西要被打,妨礙她做飯了要被打……記憶里,我以為我到高中了,是個大孩子了可以不被打了,然而,有一次我把她關好的廚房門打開了也被扇一耳光,火辣辣的羞愧至今還在。
她罵功也是了得。常常罵自己的老公。回家晚了罵他出去找女人了,大門緊鎖不讓進家門,夾在中間的我戰戰兢兢去給爸爸開門;農活太重了,就罵他沒用,拖累了她。夾在中間的我簡直在用自己的生命努力干活,希望能減輕她的心理壓力少罵幾句。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詛咒他去死。
當然,她罵的范圍不局限于我爸,更有我。那些如針扎般的言語攻擊令我多年找不到生活的自信,活著不如死去。其中心酸曲折暫且不表。
想想曾經因為她而犯過多少傻事:在一次與我爸的激烈沖突之后,我勸我爸離婚!每次見到嚴厲的上司,尤其女上司,就想起她那張猙獰的面孔!在外漂泊孤獨到想死也不想回家!每次午夜夢回,哭泣到全身抽搐!
就是這樣一個我恨不得殺之而后快的人,終于被歲月降服。人生中第一次沖她發脾氣而不再感到后怕,第一次挽留我在家多待幾天,第一次心甘情愿為我準備好飯菜。第一次主動要求為我洗換下來的臟衣服……
歲月不可逆轉,我賠上大把青春來走出她的陰影,也許這場掙扎會持續的比想象中更曠日持久,但——
噩夢驚醒,走好下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