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臺灣導演楊德昌導演過一部電影,叫做《一一》,里面有一個片段是這樣的:
小男孩洋洋一直以來都是班級里的同學們,甚至是很多女生們欺負的對象。
有一次,洋洋從家里帶了一個氣球到學校玩,卻被同學告狀到了班主任那里,說他帶了安全套來學校。
一向都認為洋洋是一個不愛學習的壞孩子的班主任,接到消息后,在課堂上當眾指責洋洋帶了不該帶的東西來學校,并對他進行了一番羞辱,甚至罵他不要臉。
洋洋很委屈,因為年幼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安全套。
他向老師反駁道:“你只是聽別人亂說,又沒有自己看見。”
深信不疑的老師決定當面將洋洋的丑事公之于眾。
然而,當他從洋洋的口袋里掏出來的是一個氣球的時候,才知道自己被其他學生給戲耍了。可惜老師的威嚴以及他的不敢承認錯誤,使他最后只留下一句“這次饒了你!”
這種情況似乎很常見,我們總是對各種道聽途說得來的消息深信不疑,有時候,這種道聽途說比我們自己親眼所見更讓人信服。
為什么呢?
因為當我們聽到這種從其他人嘴里說出來的消息時,我們會不自覺地意識到,這個消息已經不再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也不再只有我一個信服者。
即使這個消息最終被證實是不正確的,那么,批判的焦點也不會落到我的身上,因為我也只是消息的傳播者,還有其他和我一樣傳播消息的人與我一起犯錯。
相反,自己親眼所見的東西,雖然有可能是正確的,是事實真相,但是卻有可能只有我一個人看到與見證,即便說出來,也有可能不被認同甚至被批判。
不過,道聽途說之所以會在我們的判斷中起到作用的最重要的原因,恐怕是我們主觀意識形成的偏見。
徜若老師對洋洋沒有任何的偏見,那么他自然應該在接到學生的消息后,對學生們反映的情況進行了解與調查,也不至于讓自己被學生們戲弄,讓洋洋被羞辱。
這讓我想起了自己小時候經歷過的一件事情。
02
上小學的時候,我們有一門課是勞動課。
勞動課是我們大家都比較喜歡的一節課,因為不用坐在時刻害怕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教室里,不用擔心打瞌睡被老師發現。
勞動課的時候,我們每位同學都會帶上自家的農具,比如鐵鍬、鐵锨、鋤頭等,放在教室里,那場面簡單像極了一場農活技能培訓課,不過我們的課程當然不是在教室里聽老師講農業知識,我們會拿著自己帶的農具,在校園里指定的地方種樹、種花、種草等。
有一天下午,勞動課開始前課間休息時,我突然發現自己從家里帶的鐵鍬不見了,因為我在我之前放鐵鍬的地方沒有看到那把我很熟悉的鐵鍬。
我有些驚惶失措,因為我害怕鐵鍬丟失了,晚上回家那就逃不了挨媽媽的罵和痛打了。
我快速地環顧教室,尋找我的鐵鍬,終于在一個角落里找到了它。
然而,當我拿著鐵鍬準備和大家出去上課的時候,卻被H攔了下來,他說那是他的鐵鍬。于是我們倆就此爭執起來。
那時候,我是班級里的優等生,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每一次考試都會被評為“三好學生”,所謂的品學兼優,也很受老師的喜歡。
相反,H則是班里差生,學生成績不好不說,還經常調皮搗亂,喜歡和同學打架,經常被叫到校長辦公室談話,甚至在全校通報批評過。
我堅定地認為我沒有認錯,因為我相信自己對家里的鐵鍬足夠熟悉,而且在之前我已經帶到過班里來好幾次,有些同學也認識我的鐵鍬,比很我同學家里的都要短一些。
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所有的同學都站在我這一邊,替我爭辯,甚至有同學說是H偷偷地將我的鐵鍬換了位置。
我們爭執了好久,都沒有結果。后來老師來了,我很慶幸我們的老師是一個比較冷靜的人,否則在以后的日子,我會更加后悔。
她沒有立刻做下決定讓我拿走鐵鍬,仔細地問了情況后,讓幾位同學遠離爭吵的人群,再仔細地尋找一番,最后在另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出了一把鐵鍬。
我才發現,那才是我自己的鐵鍬。年幼而好強的我,非常不情愿而又沒有誠意地向H說了一句對不起。
小學還沒畢業,H一家便搬離了我們那個小鎮。從此,我們便沒有了聯系。
至今想起這件事,我的心里依然有些慚愧,因為我欠H一個誠意十足的對不起。
我們的大腦經常會在不經意間喚醒我們對別人的偏見,從而使我們傷害到別人,不管這種傷害是有意還是無意的。
當然,我們同樣也會成為受到別人偏見的人,同樣也可能成為受害者。
03
進入高中后,我的自律能力出現下降,加上對學習的心態出了問題,成績不落千丈,不再像小學與初中那般是老師們重點關愛的對象。
高一下學期進行文理科分科時,尚無主見與自我判斷意識的我,和大多數男生一樣,選擇了被認為是男生應該就讀的理科。然而,我一直都知道,文科才是自己的強項,也是自己當時更偏愛的一方,選擇理科擇只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
在理科班里,我的成績依然沒有太大的提高,甚至接近排在了班級的末尾。我慢慢地變成了老師們眼中的差生,越來越多地受到老師的忽略。那種心理落差是極大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之前自己很鄙視的“差生”。
那或許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陷入真正意義上的迷茫,我很恐慌,害怕自己考不上大學,害怕自己無所事事。
在經過一番煎熬與思慮之后,痛定思痛的我決定重新選擇文科班去學習。
面對的阻力是我之前未曾想過,因為在我看來,這只不過是一個人的學習資料的變動罷了。
可是,在老師和校長的眼里,我已經是一種名副其實的差等生。作為一名差生,你是沒有學習能力與動力的,你的學生成績差,不是因為自己的選擇與環境,最主要的是因為你自己沒有積極向上的心態與學習的天賦。
作為一名差生,即使學校給你換了一個學習環境,你依然不會取得什么改變,你依然會是一名差生,那么他們又何必去為你花費精力,變更學籍資料呢?他們認為,自己對于一名差生的付出,是不值得的,不會收到什么效果,是不對等的。
誠然,他們的想法并不完全應該被否定,因為那個時候,我的學習心態確實很糟糕。可是,即使是差生,他們也有權利去尋求改變。
很多差生在走入社會后,能夠取得不錯的成就,卻沒有能夠在學校讀書時對自己的學習成績有所改變,這與他們在學校時受到來自老師與周邊人的偏見是分不開的。他們的偏見在于,差生是沒有權利要求對自己的學習環境進行調整的。
于是,當我從理科班走進文科班后,本以為就此可以調整自己的學習狀態時,卻被無情地趕出了文科班,我一度害怕自己無學可上。后來,通過一些關系最終得以順利轉入文科班學習。
進入文科班之后,我一下子就成為了老師與同學們關注的對象,不是因為我有什么改變,而是因為在他們心中,我是一名無可否認的“從理科班轉過來的不愛學習的差生”。
班主任害怕我是一名調皮搗亂的壞學生,會給班級抹黑,影響其他人學習,于是個子不高的我被安排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同學們擔心我是一名沉迷于武俠小說,愛玩游戲的壞小子,不敢主動和我交流,我進入文科班最初的那段時間,我能夠擁有的朋友都是坐在班級最后幾排的所謂的“差生”,其中一位現在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現在想來,如果那段時間沒有和他們坐在教室最后幾排而互相認識的話,我估計自己在重新成為優等生之后,也會和其他同學一樣,對他們抱以相同的偏見,從而錯過一段美好的友誼。
或許是我一直對文科知識有著更強的接受能力,亦或者是我對這一次學習環境的調整格外珍惜,在進入文科班之后的第一次學校大考中,我便取得了年級第三名的成績。班主任依然帶著偏見,在一次私下的談話中,含沙射影地對我的成績真實性進行了懷疑。不過那些我都已經無所謂,因為當時的我,對能夠從理科轉入文科重新學習已經非常滿足,我只想安心學習,證明自己。
不過,那時自己也沒有對老師有過恨意和不滿,或許是那時候自己對這些沒有意識,也或者從小到大,我對老師都有著一種敬意或者害怕吧。
現在想起這些事情,依然不會有那樣的想法。因為如果是我,或許也同樣會帶著偏見去看待自己。
我們的生活中似乎總是存在著很多的偏見,不管是對事情真相的偏見,還是對他人人格的偏見。
這種偏見的來源,大多是因為我們在對信息并沒有充分獲取的情況下,憑借著自己主觀的臆想而形成對事物和他人的判斷。這種偏見廣泛存在于學習、生活、工作,甚至媒體報道之中。
把偏見從門口趕出去,它還會從窗口溜進來。
所以,
作為加害者,我們很難在事前阻止偏見的發生,在事后能夠認識到自己的偏見也算難得,我們需要給那些被我們傷害過的人一個真誠的道歉。
作為受害者,你大可不必在意別人對自己的偏見,因為他們眼中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我,也不能影響到我們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對偏見的最好回應;就像前段時間那位因為被觀眾嫌胖而聞名網絡的美國女主播說的那樣:“你不認識我,不要把我只是看做穿大一碼衣服的人。”
作者:小豌豆,一顆畢業于哲學專業,愛碼字的豌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