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10點的街頭空氣微涼,任小悠一個人走在回家路上。
剛結束戀情的她,眼角隱隱有淚痕。
這是她的第四段感情,僅僅維持了六個月,也許時間不夠長久,但對向來愿意投入自己全部熱情的任小悠來說已經算是致命傷了。
任小悠是白羊座,星座書上是這樣說的:沖動是魔鬼!更何況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的白羊MM本身就是個容易沖動的人,一旦遇上喜歡的男生將會毫不保留地表達愛意,如果他同意,恐怕白羊MM恨不得能夠跟他天天粘在一起。
可是他說他粘夠了,任小悠以為他在開玩笑,他覺得大概是沒把意思表達清楚,改口說他不愛了,任小悠驚愕,然后他再沒看任小悠一眼轉身離去。
任小悠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無數條短信,用盡了所有的社交軟件,可無論是他家里,公司還是平日里常去的地方,通通不見蹤影,猶如人間蒸發。
直到一個禮拜后任小悠看到他挽著一個女孩的手笑的和從前一樣。
今天是他離開的第28天,自從確認他不會再回來之后,任小悠就把自己鎖在家里,哪也不敢去。
因為她總是怕,怕一個人走在馬路邊,她記得兩個人壓馬路時他總會讓任小悠走在馬路里側,他在外側,說這樣萬一有車過來也不會碰到她;她怕看到路邊賣鐵板燒的小攤,因為她很喜歡吃,每次他都跑過去買很多,還會在她生理期的時候提醒老板不要放辣;她怕看到公園里正在玩耍的小孩子,她想起有一天她跟他撒嬌以后有了孩子起什么名字好,他刮了下她鼻子,說如果是男孩就叫招財,女孩就叫進寶。
有太多她不愿想起的事,可回憶的洪流還是決了堤般洶涌澎湃,奔流不息。
她漫無目的的走,從一條路到另一條路,從一個街口到另一個街口,腦子里全都是過往,連最討厭的整天壓迫她加班的主管的丑惡嘴臉都記不太清了。
快到小區的時候要經過一個三岔路口,雖然已經很晚,仍不時有車經過,最近這邊的紅綠燈跟抽風似的每晚十點過后就同時閃黃燈,任小悠腦子里還在波瀾起伏,絲毫沒注意到不遠處有輛車正呼嘯著越來越近。
司機發現了任小悠,拼命地按喇叭,可她就跟一點兒也聽不見似的,仍自顧自往前走,千鈞一發之際,有人用力抓住她的手往回拉,車如脫韁的野馬咆哮著擦身而過。
你沒事吧?
嗯,沒事。任小悠喃喃地說。
你住哪?
紫馨家園。
哦,那就在前面,趕緊回家吧,太晚了一個女孩在外不安全。
嗯。任小悠點點頭。
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走遠,她甚至忘了問人家叫什么名字也不記得跟人說謝謝。
她只記得那個人有一雙藏在頭發里的眼睛,黑暗中閃著光亮,還有他的手,很暖。
2
任小悠決定不再讓自己腦子里充斥以往的畫面,于是寄情于工作。
她每天忙得天翻地覆,直到媽媽發來祝她生日快樂的短信,她才想起原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打算給自己搞個生日趴,總不能因為一個已經離開的人,連生日都郁郁寡歡。
若是媽媽知道當年自己受盡苦楚生下的寶貝因為一個不愛的人而愁腸百結的話大概會心碎到無以復加吧。
她打給閨蜜、朋友、同學、要好的同事甚至樓下鄰居,可所有人幾乎都有事。
好姑娘要光芒萬丈,沒人陪我自己陪,她這樣想著,然后等待著下班。
她把自己收拾的整潔而精致,然后去了一家以前很想去但因為價格死貴所以一直也沒舍得去的法國料理。
紅酒、牛排、鵝肝醬和法式焗蝸牛吃起來的確不錯,甜品也香濃郁厚,雖然價格令人咋舌,但總算物有所值。
她優雅的揮動著刀叉,優雅的用餐巾擦拭著嘴角,將最后一口波爾多紅酒一飲而盡后打算優雅的買個單,然后為自己的誕生日畫上一個圓滿的休止符。
可當她把手伸進包里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恐怕優雅不起來了。
錢包忘在了家里,比這更糟的是為了怕被人打攪這優雅的一餐她只拿了臺黑莓9900,也就是說只能打電話發短信,什么微信支付、支付寶付款通通與她無干。
她打量了下四周,周圍的人三三兩兩或低頭用餐或小聲交談,沒人注意到她的窘境,當然,也沒發現任何的熟人。
她臨危不亂,繼續優雅的打給閨蜜、朋友、同學、要好的同事甚至樓下鄰居,可所有人都跟商量好似的,沒辦法趕過來,最快的也要兩個鐘頭后。
她看了看時間,大概還有不到一個小時,就要打烊了。
服務生有意無意的看了她幾眼,她覺得自己好像沒穿衣服在街上奔跑。
終于,離打烊還有五分鐘的時候,服務生拿著餐單很有禮貌的問她還要不要點點兒什么,她搖搖頭,服務生又說,不好意思,小姐,若是您不再需要什么的話,我們要打烊了。
她終于有點兒著急了,她說,不好意思,我錢包沒帶,讓朋友送錢過來,能多等一會兒嗎?
服務生皺了皺眉,大概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情形,不過很快恢復了招牌式的微笑:沒關系,刷卡、微信或者支付寶都可以。
她有點手足無措,說,卡也在錢包里,然后拿起手機,有點自嘲的笑笑,說,您看這個手機像是能結算的樣子嗎?
服務生有點愣神,說,要不這樣,您稍等,我請示下我們經理,看能不能多等您一會兒。
她點點頭,眼神里滿是感謝和期待。
不一會兒,服務生走來,滿面春風的說,小姐您好,剛剛有位先生給您把單買了,您可以走了。
任小悠驚詫,怎么可能,是哪位先生?
服務生手往吧臺那邊一指,是那位穿黑色風衣的先生,他說是您的朋友。
任小悠遠遠地看了看,燈光太暗,看不太清,不過隱約似曾相識,她說,能不能請你帶我過去跟他見一面。
愿意效勞,服務生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任小悠走過去,男子看著她,面含微笑,任小悠看到他面孔很白,眼睛藏在頭發后面,在昏暗的環境下閃著光亮。
她開口,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他說,糊涂小姐,記不起我是誰了嗎?
任小悠看著眼前的男人,目光清澈而有趣,似乎在哪里見過,但偏偏怎么也想不起來:不好意思,要不您提示提示我?
男人笑了,還記得紫馨家園前面的三岔路口嗎?
啊!是你?任小悠想起來了,驚訝的看著眼前這個頭發長到遮住眼睛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嗯,是我,我以為你只是偶爾糊涂,沒想到你這還是個老毛病。
任小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要不是您的話我早就被車給撞飛了,您一定要告訴我您是誰,對了,您還幫我付了帳。任小悠記得語無倫次,似乎不曉得說什么才好。
誰都有迷糊的時候,我只是恰巧遇到了你,沒關系。男人笑笑。
那不行,你不告訴我我會很不安。任小悠突然恢復了鎮定。
好吧,我叫靳東,方便知道你的名字嗎,糊涂小姐?
嗯,我叫任小悠。
名字很好聽,很高興認識你。男人伸出手。
任小悠也把手伸過去,跟上次一樣,任小悠感覺到,男人的手,很暖。
3
自從上次料理店一別后任小悠很久都沒見過靳東,她曾打給他要請他吃飯,可靳東說人在國外,回來再聚。
夏日的夜晚微風清涼,任小悠一個人走在回家路上。
同事剛交的男友請吃飯,大半個部門都去了,任小悠本來不太想去,可別不過大家的邀請,也跟著去湊了個熱鬧。
成年人的聚會吃并不是主題,喝酒才是,任小悠酒量不行,可大家興致一上來硬是讓她紅白啤摻著多喝了幾杯,然后,接下來的節目就與她無緣了,她謝絕了幾個男同事要送她回家的建議,一個人坐上了出租車。
可沒一會兒,她只覺得胸悶氣喘,然后下了車一個人沿著江邊小路慢慢往回走。
只是,家的方向明明在東邊,她卻好像是往西走,眼前的建筑物也不像從前那樣熟悉,可醉眼朦朧中,她卻沒發覺。
不曉得什么時候,走過一個巷口,那巷子深深的,仿佛靳東藏在頭發里的雙眸,可靳東的眼睛里有光,巷子沒有。
任小悠繼續毫不覺察的走著,突然,沒走幾步,被人攔住了去路。
嘿,小妞,這么晚了,一個人一定很寂寞吧,讓哥哥陪你玩玩吧。一個帶著大金鏈子光著膀子的光頭擋在了她的前面,昏暗的路燈下看不出他的手臂上紋著的是青龍白虎還是米老鼠。
任小悠清醒了些,說,不用,謝謝。然后轉身就要往回走。
去哪呀,沒聽到我們大哥跟你發出盛情的邀請嗎?任小悠剛轉過身,兩個跟光頭一樣打扮的男人橫在任小悠面前,他們跟光頭的唯一區別是穿了件花不溜丟的短袖衫。
你們要干什么?任小悠驚了一身冷汗,酒徹底醒了。
不干什么,哥哥知道你空虛寂寞冷,要不這大半夜的你穿著條短褲在這塊兒晃悠,既然你有需要,哥哥也發揚發揚風格,就當學雷鋒了,來吧,小妞。
說著,光頭步步緊逼,任小悠想逃,可退路被另外兩個男人封的死死的。
救命呀。任小悠大聲叫起來,可光頭似乎毫不理會一般,你盡管叫好了,你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這地界兒誰不認識我杜大棒槌,我看上的女人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不過說實話,爺玩過這么多良家婦女,這短頭發的還是第一次,你別說,這小短發看著還真TM帶勁。
光頭的手已經開始觸碰到任小悠的皮膚,她痛苦的躲避著。
“嘿,干嘛呢”?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任小悠愣住了,光頭三兄弟更是訝異到下巴殼子都快掉下來了,大概是在這橫行霸道慣了,沒料到真有人不怕死敢管他們的閑事。
你是從哪鉆出來的,告兒你,少管閑事,快滾。李大棒槌的小弟遠遠地指著男人。
要是我非管這閑事不可呢?男人的聲音鏗鏘而有力,任小悠覺得這個聲音好熟悉。
你TM找死是不是?不知道爺是誰是不是?李大棒槌松開了抓著任小悠的額手,指著男人說。
我知道你是誰,你不是這最有名的流氓,李大雜碎嗎?男人輕蔑的笑了笑。
弟兄幾個,啥都不說了,干他。李大棒槌大手一揮,兩個光頭嗷嗷叫的沖了出去。
任小悠的血都快涼了,她聽出來是誰的聲音了,可他又怎么可能打得過他們三個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兩個人好像還沒到跟前就趴下了,李大棒槌看兩個小弟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臥倒了,一個餓虎下山飛奔著就逃走了。
男人走過來,果不其然,是靳東,他看著任小悠,眼睛在頭發后面閃著光,沒事吧?
嗯。任小悠點點頭,然后突然撲到靳東懷里,痛痛快快的哭了起來。
靳東摸了摸她的頭,什么也沒說,任由她哭,宣泄著心底里的憤怒和委屈。
任小悠的淚水落在靳東白襯衫上,綻放出一朵朵潔白無瑕的花。
4
任小悠覺得自己大概是喜歡上靳東了,可靳東卻好像沒什么反應似的。
她隱隱約約覺得,靳東對自己是有感覺的,可為什么卻對自己的示好無動于衷,她百思不得其解,不過,透過他藏在頭發后面的眼睛,任小悠看得出靳東心里一定埋藏了好多故事,只是,他不說,她也不問。
生活一如往常,她上班下班,偶爾約靳東吃飯,天氣越來越熱,除了利用半馬虐待自己,又報了一個游泳班和一個芭蕾班,不知道是誰說的,單身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時機,她想讓自己更優秀,這樣,大概靳東也會慢慢對她敞開心扉吧。
時候已經是夏末了,不過天氣依然熱的不要不要的。
朋友約任小悠去九華山燒頭香,她想了下就跟著去了,靳東最近又出國了,她已經半個月沒見過他了,正好,跟朋友去散散心。
九華山是四大佛山之一,游客紛來沓至,香火鼎盛。她早上四點鐘就起床,沐浴更衣、熏香登山,終于趕在第一抹微光傾瀉人間的時候燒到了頭柱香。
她求了支姻緣簽,簽文是這樣說的:天賜良緣易得成,張生遇到小鶯鶯,其中不是姻緣定,怎得二人配成婚。
她看了幾遍,沒懂,然后求助了門口解簽的老和尚,老和尚慈眉善目,面授機緣,若想覓得良人,定要天公作美。
任小悠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些,然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樂的屁顛屁顛下山去了。
她給靳東發了條微信,意思大概是某一天的某一個早上,她和他各自從離家最近的地鐵站出發,中途可以隨意下車、中轉,若是在晚上5點之前,他和她可以遇到的話,那么就是老天都要讓兩個人在一起。
等了很久,靳東沒回,不過任小悠相信他一定看得到。
到了約定的那天,任小悠早早的來到地鐵站,然后頭也不回走了下去。
地鐵里人山人海,她打量著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有的像他的眉,有的像他的眼,卻沒有一個人像他的臉。
她從早上到中午,從中午到下午,顧不得吃飯也沒敢回家打個盹兒,她怕一不小心就錯過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離5點只剩不到半個鐘頭了,她甚至有些后悔把話說得這么滿,若是真的沒有遇到,她跟靳東怕是再沒有機會了。
4:59分,她眼睜睜看著表的秒針一去不回頭的往前走著,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焦急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沒有,根本就看不到靳東的任何影子。
時間終于跨過了5點的界限,她面如死灰,感覺心沉到了萬丈深淵。
她垂頭喪氣的走出地鐵站,突然,看到前面不遠處,靳東站著,一臉茫然的張望著什么,她猶如死而復生一般,一下沖過去撲在靳東身上,激動的說話都變了音調:我就知道,老天一定會讓我遇到你,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來了,真好。
靳東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擁抱打了個措手不及,怔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摸著她的頭說,嗯,我來了。
5
任小悠跟靳東在一起之后知道了他的很多事,比如他的家庭、他的喜好、他的過往和從不與人言說的藏在頭發里的故事。
任小悠突然很心疼靳東,特別是當聽到靳東說出那句:我不相信愛情,可我相信你。
任小悠覺得,無論如何,她都有責任好好照顧靳東,因為,與他相比,自己所謂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真的不值一提。
只是,有一件事,任小悠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
她發的那條短信,靳東根本就沒看到,因為在她發信息之前,靳東手機丟了。
他之所以會出現在任小悠家地鐵口,大概是他也覺得任小悠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姑娘,這個世上,好姑娘本就不多,能讓人怦然心動的就更少了。
所以,這世上所有的相遇,未必就是久別重逢,也有可能是命中注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