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奈梨花殘雪影,催歸泣血慟魂靈——梨花雪影時,思念碎成雨,是清明。
晨霧未散,龍灘子的荒郊野外被響起鞭炮喚醒,這是千百年的傳承,這是一條世代延續(xù)的尋根之路,是祖輩用腳步丈量了年復一年的清明祭掃路。有人肩扛鋤頭打理著墳頭的雜草,有人挎著竹籃裝滿了豐盛貢品,有人在路上低聲哭泣……依稀伴隨著一陣咳嗽聲,看見您佝僂身影顫巍巍在村口張望,模糊了我的眼眶,但卻是夢。
多少年來,這約定俗成的清明祭祀深深地烙印在心底。那時您牽著我,我攙著您,平時總愛打鬧調皮的我也安份了下來,懵懂的學著您,恭敬嚴肅的模樣。當所有的祭祀完成后,您把那些還沾滿著泥土的貢品留給我們,說吃了晚上不會做噩夢,那時我們似乎就真的感受到了祖先的護佑。當我扶著您顫動的臂彎,看您渾濁眼里映著四處飄搖的紙錢,我有些難過。
您終究去了,那是一趟生命未知的旅程,是生生不息的輪回,是一出生便注定的歸路,后來人還要前赴后繼。在多少年后的今天,這血脈浸染的祭奠,是對您深深的懷念。
清楚地記得,兒時的那年雨中清明,泥濘的路上,您教我認祖輩的福祉,說不論千里萬里,不論多么的忙,這里都是你的根,都要來看望他們,永遠不要忘記。您布滿老繭的手拂去被泥土掩埋的碑石,點上一炷香,斟滿幾杯酒。當祭品擺開時,您在喃喃自語:你祖輩那時生活苦,好酒好菜,每年來的時候多準備一些……
言猶在耳,這不是夢。
“南北山頭多墓田,清明祭掃各紛然。紙灰飛作白蝴蝶,淚血染成紅杜鵑。”清明這一天,總與死亡相系,路上行人自然愁思滿面。那墳頭焚燒的紙灰化作白色的蝴蝶四處飛舞,隱約傳來杜鵑凄慘的哀鳴,告慰著逝去的親人。
這些年來,我不得不慘然面對“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的生死境遇。無可奈何地看眼前身邊那些熟悉的身影離去,天各一方,卻不能釋懷。
年少時,對清明的記憶不過是踏青賞花的最好時節(jié),漫山遍野的新綠和著五顏六色的花朵在風里搖曳,遠處的華鎣山疊翠橫流,蜿蜒而過的渠江奏響了陽春三月最美的樂章。在草長鶯飛的季節(jié),或是天高云淡,或是細雨蒙蒙,都被一種淡淡的憂愁與思戀籠罩著。我的人生,在時下早已都少卻了對這清明美景的欣喜。
一方水土一方人,我家枕在華鎣山脈下的火石山,聽人說這是龍脊上的福祉,爺爺便長埋于此風水寶地。回到以前老屋的地方,依稀看見您的身影在寂夜的院壩里躑躅。昏黃的燈光下,不知那曾屬于您的雕花床是否還在?只是再聽不見您夜半咳嗽時,床板發(fā)出的熟悉吱呀。清楚地記得那年您上山,我遠赴他鄉(xiāng)闖蕩,回來時也只是一抔黃土。從此在無數個夢里——那村西碩大的槐樹下,那冬水田邊的老井旁,那四季蔥綠的竹園,還有那一條跟在您身后的大黃狗變成了永恒的記憶。
已過不惑的我,自以為洞悉了人間的生死輪回,可面對血脈相連的別離,心中的疼痛與思念愈加濃烈。在這個清明時節(jié),我淚眼迷離,不敢想象,在這條人生的羈旅,還要經歷多少的生離死別。每念于此,心里莫名的悲傷和恐懼。
“人生有酒須當醉,一滴何曾到九泉。”上墳歸來時,隱約看見父母親鬢角的霜,恍惚是您當年的模樣,我滿懷惆悵。人生短短數十載,珍惜當下,在有限的時光里多陪伴在他們的身邊,或許才是清明祭奠的意義吧!
清明一夢,化作永遠的思念。與我,在清明過后,明天又要趕路了。那條從重慶回到家鄉(xiāng)的路越來越清晰,雖不遠,卻似乎很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