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所有愛情的開始不過都是一個在給另一個下套,謊話連篇百般獻媚心機頗深。只是,從來沒有人能騙得到我。
那個女人像個突如其來的迷,跟著七月的第一個響雷同時出現在他的世界。那時候已經傍晚,女人剛好推開咖啡館的門,嚇得他一顫。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微笑地跟她說歡迎觀臨,心里卻心有余悸地默默打量她。那個女人面色慘白得冰冷,明明炎熱的天氣,好像都能冷得呵出一口霧氣。卻涂了滿唇驚心動魄的艷紅,有一種嬌艷欲滴,又氣若游絲的病態美。
大雨忽然之間就砸了下來,她走到吧臺來點東西,靠他特別近。他看到她的發梢,明明沒有淋到雨,卻有種濕漉漉的感覺。
她對他說,美式咖啡,濃一點,要你手上正在擦的那個杯子。
那女人找了個正對吧臺的位子,一言不發地坐在那里,倒是一直在把弄手機,用文字在跟誰聊著天,偶爾抬頭看看吧臺再轉頭看一下窗外,偶爾看著手機嘴角微翹一下,才看得出來情緒。一直到深夜,她都還是這樣坐在那里。他忽然之間對這個女人感到好奇,趁她沒注意的時候,靜靜走到她身后瞄了瞄她的手機。
她在手機里面抱怨,失眠讓她面色慘白,每到深夜眼皮累得睜不開,一閉上,腦子又清醒得不得了,索性喝些咖啡清醒到底。不知道怎么的,他不自覺地就在心里面想,放點安眠藥在她的咖啡里,或許對她比較好。他站在女人身后,微笑著提醒她咖啡店的關門時間,好讓她全然不知他站在身后的片刻偷視。
那晚大雨以后,連晴高溫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個女人也一直沒再來過。
七月過后,天空變得很脆弱,變得很愛哭。
是在連晴高溫后的第一場雨,他站在吧臺前擦拭店里的杯子。那個女人突然就開門走到吧臺前,又嚇得他一顫,連歡迎光臨都還沒來得及說,她就說,美式咖啡,濃一點,要你手上正在擦的那個杯子。他有些回不過神,只看見她鮮艷的嘴唇,被她慘白的皮膚襯得仿佛在吞吐霧氣。
她轉身指了指上次坐過的位子,說,我坐那個位子,你做好了幫我端過來吧。轉身便朝那個位子走去。透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急切,就像是小心翼翼外出打探了之后,要趕緊鉆回窩的動物。他看到她手上拿著傘,但發梢還是跟淋著雨了一樣潮濕。他朝那個位子望了一眼,已經有另外一個女人坐在那里。她們相互認識。
做咖啡的時候,他突然想起她失眠的事情。他在那晚大雨的第二天特意拿了一瓶安眠藥放在抽屜里,終于等到可以用來給她。他小心翼翼地把藥打在咖啡里給那個女人送了過去。
她掏出手機像上次那樣,一言不發地坐在那里把弄,大多時候散漫得看不出情緒,倒是她朋友一直在旁邊叨叨絮絮,一個勁地夸她的各種好,說一些心靈雞湯的東西,大致是她上一段感情失敗了,明明該是對方的損失,她卻落得失眠的下場。不值得。聽得他更是對她充滿好奇。
他一直假裝不經意地看她。還不到深夜,她竟然表現出倦意,他沒忍住地翹起嘴角得意起來。
整個七月,她常來,他找到了她的規律。每當下雨天的傍晚他都故意擦拭著器具對她滿心期待,每一次她進來都會說,美式咖啡,濃一點,要你手上正在擦的那個杯子。每一次他都偷偷放安眠藥在她的咖啡里,看她的氣色一天一天漸漸不再慘白。每一次他看著她手上拿著傘,但又總是濕漉漉的發梢,一點一點,對她越來越好奇。
九月之后雨天開始少有起來,他也就很少再見到她。九月尾的一個雨天,一個陌生男人先行坐在了她的位子,他擦著杯子正好奇,如果她來了,會把位子換到哪兒去,她就來了,對著他說美式咖啡,濃一點,要你手上正在擦的那個杯子。竟然還是直徑朝那個位子走去。帶著莫名其妙的急切。
就是在那個時候起,她不再是一個人在這里呆坐或者有朋友在這里嘮叨她,她開始來這里相親。
從相親的第一個男人開始,她竟然就可以泰然若之,如果不是聽見他們的談話,會以為他們是有過照面的朋友。從頭到尾,她都顯得輕松、禮貌和一些似有若無的淡漠。他們臨別的時候,她也一副朋友口氣地對那個男人說,雖然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過我很喜歡你的眼睛。他在吧臺看著他們道別,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跟那個男人長得很像。
這樣斷斷續續一直到十一月,每次都是跟她相親的男人先到咖啡店里,坐在她常坐的位子,等著她直徑走來,就好像她特意打了招呼,只能坐在那個位子。
她說:愛情這個東西都是隨命的。連哄帶騙粘花惹絮,不愛你的,終究也不會愛你。就算真的愛一個人,你也必須得隨著命走。
她總是有些過度地自律,腦子里的自己總是在反復提醒自己一些毫無標準的規矩,疊衣服不能參差不齊,擦地板不能藏污納垢,出門要記得反鎖,吃飯要記得洗手……她牢牢地記著這些不知道是誰交代的規矩,容不得自己半點反抗。那些世俗的要求,久而久之就顯得自己自然而然,她從來不記得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只知道就是應該這樣做。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否定那些世俗的否定,強迫著自己一定要規矩著那些規矩。
六月的時候她男朋友跟她斷了聯系,因為沒有說一句再見,她一直不肯接受分手的事實。一直有些吵鬧,只是她從來沒想過這個世界上會有不辭而別這種人,她一直等他的訊息,從白天到晚上,從晚上到白天。她失了眠,她還是覺得她男朋友會在某個時刻又跟她聯系,因為他沒有說一句再見。一閉上眼睛,腦子里的自己就逼著她清醒。她的臉色開始漸漸慘白。
某一天她的朋友替她求了支姻緣簽,告訴她算命先生解的,她命中注定只會在下雨天遇見她的真愛。她腦子里的自己竟然有些欣喜,又一個毫無標準的規矩,可以來明確自己。那個不辭而別的男朋友因為不是在下雨天認識的,讓她豁然開朗。她對自己找到真愛的這個“命中注定”就像了解其他規矩一樣,有些疑惑但又覺得無可置疑。
縱使心底沒了那個無解,失眠還是成了習慣,連嘴唇也被失眠磨得煞白,她只好總是涂著鮮艷的紅,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不堪。
六月的某天,她偶然打開一間咖啡館的門,那一刻天空剛好打了個響雷,她看見站在吧臺的男人被嚇得一顫,還故作鎮定地跟她說歡迎光臨,突然覺得他很可愛。她一邊在心里想著要點一杯濃一點的咖啡,反正失眠,不如讓自己更清醒一點。一邊看著吧臺那個男人正在擦拭一個杯子,她不由自主地覺得只有他手里的那個杯子才最干凈。
大雨忽然之間就砸了下來,她走到吧臺靠他特別近,仔細盯了盯他手里的杯子,然后她對他說,美式咖啡,濃一點,要你手上正在擦的那個杯子。心里想著:下雨了。真愛。
她找了一個面對吧臺的位子坐下來,一直用手機跟她的朋友聊著吧臺那個男人的可愛。偶爾假裝漫不經心地抬頭看看吧臺再轉頭看一下窗外。其實就為了望他一眼,再繼續跟她的朋友八卦到忍不住發笑。接近深夜的時候朋友關心起失眠的事,她在手機里面抱怨,失眠讓她面色慘白,每到深夜眼皮累得睜不開,一閉上,腦子又清醒得不得了,索性喝些咖啡清醒到底。臨走的時候,朋友在手機里說,下次帶她來看看這個男人,希望他能治好你的失眠。
那晚大雨以后,連晴高溫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在心里想著,要在下雨天見他,才能百分之百保證他是她的真愛,于是她一直等著下雨,好約上她的朋友去看他。
是在連晴高溫后的第一場雨,她心里的自己覺得終于可以約上朋友去偷偷看他,她欣喜地打電話讓她朋友先去那個咖啡館務必占到那個位子。就好像有誰在規定她只能坐那個位子,但一切都好像是理所當然。
那個男人站在吧臺前擦拭店里的杯子。她在外面看著生怕他就快要把這個杯子涼在一邊,轉瞬便沾染塵埃。她急急忙忙跑進去對他說,美式咖啡,濃一點,要你手上正在擦的那個杯子。
她跟她朋友一直在手機上調侃他,后來她朋友還在店里大肆抨擊著她不辭而別的前男友,說著她的好。心里盤算著,那個男人肯定會注意她們的吧。她跟她朋友心照不宣,表現得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任由她繼續一直嘮叨,只是在心里覺得好笑。她也在心里想,他應該會注意到我的吧。
那晚竟然不失眠了。
七月過后,天空變得很脆弱,變得很愛哭。她卻滿是欣喜。每一個下雨的傍晚,她都會沖個澡悉心打扮,披著還沒干透的長發,一身清香地去咖啡館看那個男人。每一次他都剛好在擦拭她需要的干凈杯子,每一次她進去都對他說,美式咖啡,濃一點,要你手上正在擦的那個杯子。每一次她都覺得他總是能碰巧解決她的需要,她覺得他們簡直是天生一對。甚至喜歡上他以后,她的失眠都好了。
但他們從來沒有交談。她對他滿是喜歡,在同一個空間里面,她坐在她的位子上,看著吧臺里的他,她仿佛能嗅到他們結婚生子平淡一世的味道。她篤定他也喜歡她,只是他們從來沒有交談。就這樣過了兩個月。
你永遠不知道你有多愛一個人,直到你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她突然心生一計,開始故意在他的咖啡館里,和不同的男人相親。
每當下雨的時候,她總是約見一些和他有相似之處的男人在這里見面。有些是神色相似,有些是五官相似,有些是體形相似……她至始至終沒有想過正兒八經地相親,所以總是神情自若,她唯一的目的,就是故意讓他看到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然后在他面前,拒絕這些男人,然后認同這些男人和他的相似之處。
九月之后雨天開始少有起來,這樣斷斷續續一直到十一月。天便遲遲沒有下起雨來。
是在平安夜的當晚,已經快要12點,天突然飄起雨來。她終于又隨著雨出現在咖啡館的門前,她推開門,想要點一杯咖啡,可是看見他手上沒有在擦拭的杯子,有一些不知所措的彷徨。
他突然開口對她說,我馬上拿一個來擦,要不……你跟我在一起吧。
她站在吧臺前泛起些淚花,她在心里想,這應該就是命吧,我只是順命引起他注意而已。然后她開口跟他說,其實我一直故意……
她還沒說完,他就打斷了她,他跟她說,所有愛情的開始不過都是一個在給另一個下套,從來沒有人能騙得到我。所以,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