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我穿越了,穿成了一個刺客。
更要命的是,我完全沒有丁點兒原主的記憶。
只能從藏在枕頭低下的日記本上,勉強能認出那兩個潦草的兩個字:刺客。
此時的我懷里還藏著匕首,偽裝成王府后廚在職員工。
簡稱廚子。
但我根本不會做飯,也不知道殺誰。
一
在我穿過來的第三天就因為做菜難吃險些被解雇了。
還好王爺救了我一命,他最近口味大變,喜歡吃甜食。
這簡直是送分題。
要知道我雖然不會廚藝,但是我會做甜點,毫不吹噓地說,手藝絕對吊打這個世界的所有糕點師。
于是我成功拿捏了前院王爺的胃,一躍成為后廚新寵。
我既不會殺人,也不知道要殺誰,當然也不可能一直當廚子,所以我要爭取多表現,換賞錢,然后再辭職。
不過王爺要求實在是離譜,每天的糕點都不能重樣,我實在做不出來什么新鮮玩意了,只能對王府的桂花樹下手,準備薅點回來做食材。
王府的后花園多是一些果樹,倒不像旁的園林景觀里種的雪松翠竹,瞧著頗為實用。
這么大的地兒不用來種菜,搞那么多風雅的東西才是浪費。
估計是摘得入神,我也沒有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
等我察覺到的時候,男人已經站在我身后,低聲問我,「你這是在做什么?」
我頭也沒回,「少管閑事。」
話音剛落,我才反應過來,現在這是古代王府,說話無遮無攔肯定活不過三集。
我趕緊整理心情,偏過頭,就對上了來人的容顏。
當時我沒有文化,腦袋里就一句話:臥槽,世界上竟然還有這么帥的人!
怎么?我臉上是有什么東西嗎?」他見我久久不言,忍不住笑著問。
他笑起來那就更了不得,我費盡心思想找點詞形容,可肚子里是一點墨水都沒有,只能算了。
我試探地問,「您是......」
他倒是沒答,脾氣極好,反問我,「你覺著我是誰?」
能在王府隨便走動的,除了王爺,應該就是王爺請來的貴客。
我是聽說王府最近宴請了什么貴客,但我在后廚進不去前院,也不知道貴客長啥樣。
再說,王爺不都是自稱本王嗎?
這人衣服料子不錯,但是瞧著頗為風雅,不像是能種一院子果樹的土鱉,所以首先排除王爺這個可能。
但既然是王爺的貴客,我又該稱呼什么?我該怎么行禮?
罷了,先做個樣子,「見過——」
我話還沒說完,這人便扶起來我的雙臂,笑意淺淺地說,「并無外人,不必做虛禮。」
這感情好,回頭我行錯禮了再治我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可就不好了。
沒想到王爺的朋友竟然能這樣和善,看來天天挑嘴吃不同點心的人,應該不是他了。
大概是因為我是個現代人,我實在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害怕一個會喘氣的人。
即便他是地主階級。
除非他馬上要殺死我,要不然我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所以,我便快速和他聊了起來。
當然我也沒有色令智昏,還是暗戳戳地問了一句重要的事情。
你是不是王爺請來的貴客呀?」
他一愣,想說什么,還是點了點頭,「嗯。」
我試探性地問,「你知不知道王爺最愛什么口味的東西?」
問清楚了之后,日后我升職加薪可就有指望了。
但說完這話我就后悔了,因為在我的印象當中,古代人為了防止別人刺殺,是不會告訴別人自己愛好的。
更何況,我的本職工作是個殺手——
男人果然沉默了下來,氣氛一瞬間幾經冷凝。
我閉上眼想,吾命休矣。
二
就在我以為自己馬上可以見識到天高地厚時候,他卻擰著眉問我,「你想要做什么?」
剎那間,恍若懸在頭頂的刀刃驟然消失,空氣都舒暢起來。
我忙將手中的籃子舉起來,諂媚地說,「我是后廚的廚子,這不聽說王爺最近換了口味,想給王爺做點好吃的。」
他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又及時補充了一句,「王爺應當愛吃甜食吧。」
這不等于說廢話嗎?
沒等我想到新話題,旁邊這男人社交比我還厲害,自顧自地問我,「為何你覺著我不是王爺呢?若我是——」
我笑呵呵地,「我又不傻,王爺不是會自稱本王嗎?你的自稱可沒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東西,更何況你身上的氣質和——」
該死!我什么時候才能管住自己這張嘴!
他挑眉,「氣質怎么了?」
我不說。
他應該是料到我的顧忌,輕聲說,「沒事,我不告訴他。」
我覺著他應該是把我當成了一個白癡。
當著王爺朋友的面說王爺應該是個沒文化的大老粗,我這幾條命才夠砍啊?
我打著哈哈,「您像是個文人墨客,我可聽說王爺是武將出生,所以覺著您更像王爺的友人。」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哦,你說王爺是個莽夫。」
我可沒說啊,你自己說的。」
這要是被莽夫聽見了還得了,我嚴重懷疑他想陷害我。
確實是我說的,與你無關。」他竟然還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轉而問道,「對了......不知道姑娘的名姓?」
我哪敢告訴他我叫什么,回頭兩人一喝酒,這男人嘴上沒門,說后廚有個叫云歌的侍才說王爺是個莽夫,那我不就完了。
我干笑一聲,「我這回去還要做糕點呢,王爺可愛吃了,趕明有空遇見您了再聊。」
近來那些新奇的糕點是你做的?」
不然呢。」
他顯然還想說什么,可我已經行了禮退下了。
再聊下去我頭都快掉了!
三
回到后廚,我便開始鼓搗起來那酒釀桂花湯圓,獨家配方,味道極好。
等我做好之后,天色已然暗了下來。
李大廚用后繼有人的神情望向我,「雖說你做菜難吃,但制作糕點也有一手,長久下來,倒是也能在后廚混得一席之地。」
我手中的桂花元宵突然就不香了。
李大廚問我,「什么味道這么香?」
我當然看得懂眼色,只能將碗遞給他,「您嘗嘗,我新開發的菜品。」
可巧,就在他半信半疑準備拿起湯匙的時候,外面傳來一聲通報。
李大廚,今兒廚房里面有沒有做什么桂花味的點心?要甜的東西。」
說話的是王爺身邊的侍衛統領,蔡侍衛。
李大廚一邊小聲抱怨著,「桂花味的,大晚上我到哪去給他弄桂花去——桂花?」
他將目光放到了自己手中的碗,神色一變,「巧了,這就有一碗!不過我得先嘗嘗——」
蔡侍衛一臉不贊同,「怎么?你還想要和王爺搶吃的不成?」
李大廚當然不敢說想,但又害怕我新做得菜品味道不過關,回頭挨批評地指定是他。
所以他先將侍衛推出去,取了個勺子嘗了一口,才放心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還不錯,正好傳菜的丫頭們都歇了,你就跟著蔡侍衛走上一遭,總不能讓侍衛統領親自端菜吧?」
那自然是極好!
見到王爺,沒準還能有點跑路費,為我逃跑的大業又添了一把柴!
四
我跟著蔡侍衛一路去了內院。
路上我心思起伏。
王爺鮮少半夜要吃點心,尤其是點名要吃桂花味的東西。
我不得不想到白天遇到的那個男人,要不然也太巧了吧!
會不會是他想見我?
也許他是覺著我這皮囊生得還算好看,所以也決定將我拿下?
古代人是不是都要媒妁之言?我這小侍女就算嫁入他家,頂多也只能做妾吧?
能和王爺在一起的人,應當也是個天潢貴胄。
算了,我還是等著哪天從王府逃出去之后,在街上找個攤位賣燒餅吧。
我趕緊收回腦洞,免得在自我攻略的路上越走越遠。
想什么呢?看路。」蔡侍衛輕聲囑咐了一句,「別把那膳食灑了,到時候王爺問罪下來,你可吃不了兜著走。」
我敷衍點頭,心說王爺這人也太煩了,我果然是人窮命苦,這都到了古代還是個伺候人的命。
到了王爺書房,蔡侍衛要接過我的湯圓進去送給王爺。
我低咳一聲,「蔡侍衛,這湯圓是我師父新鉆研的菜式,還是我進去送吧,要是不好吃,王爺也最多也就罵罵我,要是罵你的話,我多過意不去啊。」
這不見到王爺,我哪里能有跑路費?
他一聽我這樣大義凜然,果然收回了手,用一種孺子可教也的神情望向我。
那你進去吧。」
王爺的書房極大,總歸比后廚還要大上許多。左邊是一排竹簡典籍,右邊則是十八班武器,劍光森寒,讓人毛骨悚然。
而正前面,則是一扇水墨屏風,照出一位端坐在桌案前伏筆的身影。
書房里靜得可怕,我想到了蔡侍衛先前的危言聳聽,腳下不由得發軟。
這會兒,我才真正體會到自己是穿越到古代,而不是在橫店拍劇。
這壓迫感,真是比棺材還重啊!
磨磨唧唧地做什么?放下就出去吧。」
王爺的聲音果然冷淡,但不知為何,我總覺著他聲音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只能低頭應道,「是,這,這就退下了。」
慢著。」
屏風上的影子驀然一動,我只聽見一陣衣物悉索的聲音。
再然后,就見那一方身影從帷幕之后走了出來。
他掀簾看我,我聞聲望去。
四目相對,滿臉悚然。
怎么會是他!
我不認命地問,「王爺呢?」
就在你跟前呢。」
五
長這么大,只有我讓別人尷尬的份,壓根沒想到重活一世,我竟然能用腳趾在古代摳出三室一廳來。
不過換句話想想,只要不尷尬,尷尬地就是別人。
何況我又沒有罵他是個莽夫,我只是在心里罵他是個土鱉而已。
他又沒聽見。
他朝我走來,舉手投足我是一點都沒看出來他個武將出生的王爺。
愣神間,他倒是溫言溫語地解釋了兩句,「傳聞有誤,我是文人出生,只是未做出什么功名,才被誤傳為武將出生。」
和我解釋這么多做什么?
而且我只是一個普通的侍才,他這位高高在上的王爺,用得著屈尊和我說這些?
話說回來,王爺竟然長得這么風流倜儻......這我要真是個刺客,一時半會兒也下不去手啊。
我撓著頭,「那,那挺好。」
場面不知道為什么又突然尷尬了下來,我頓覺自己那幾年甄嬛傳白看了,我應當去看大秦帝國的。
誰能想到我這穿越還能穿成一個刺客啊?再不濟給我穿成什么庶女也行啊!
不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遇事不決先跑為妙,我正準備行禮退下,那王爺又開腔了。
這便是你新制出來的點心?」
元宵都快涼透了。
本來是做給我自己先嘗嘗的。
但事到如今,我只能點頭,「對呀,王爺嘗嘗味道咋樣?不過聽說王爺從不吃夜宵....」
誤傳。」他斬釘截鐵地說。
話音剛落,他便坐了下來,勺子還沒拿在手里,原本寂靜的書房當中,突然傳來一道響亮的咕嚕嚕。
饑腸轆轆,莫過于此。
王爺詫異地望向我,「你還沒用晚膳?」
我只想立即離開這個世界。
好在王爺沒讓我太過難堪,只是示意我同他對坐,轉而將面前那碗元宵推給了我。
我不敢吃,更不敢坐。
誠如蔡侍衛所言,難不成我要和王爺搶吃的嗎?
不過這樣看來,王爺倒不算是那種刁鉆跋扈的人——不對,王爺半個月換著花樣吃了三十多種甜點,還不能重復的那種。
這還不刁鉆?
可話又說回來,這是王爺,也是客戶。
客戶說我做得不好,那指定得是我的問題,哪能怪客戶挑嘴呢。
他笑呵呵地,全然沒有王爺的架子,只是溫言道,「本王一向體恤民情,不會勞累下人,你且吃了再說,明日再做新的送來罷。」
我搖搖頭,「我不餓,我這老毛病了,我一吃多肚子就亂叫,還望王爺見諒。」
這話我說的是信誓旦旦,王爺盯著我看了好大一會兒,才將那湯圓托盤拽了回來。
他還真信了。
王爺的吃相極其優雅,雙唇薄而殷紅,白齒玉勺間,便吞下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元宵。
桂花香氣經久不散,糯米元宵彈潤可口——
我恨不得搶過來一口吃光!
我實在是待不下去了,剛準備想法子離開這煎熬之地,王爺卻放下湯匙,轉而將元宵推了我,用一方帕子矜持地擦了擦嘴角。
吃不下了。」
他統共就吃了四個!
我忍不住問,「不好吃嗎?」
這不會要扣我的錢吧?難道他不喜歡桂花?
王爺搖搖頭,「甚好,明日繼續。只是今日晚膳吃得多了,有些積食。你便替本王吃了吧。」
實話實說,我不想用他用過的勺子。
雖然他吃相很優雅,但到底是沾了——
他說,「不要浪費米面,糧價可是很貴的。」
不是,他宴請旁人做了一桌滿漢全席怎么不說浪費,現在卻在一碗湯圓上面摳搜起來了?
見我遲疑不動,他才將目光落在那勺子上,神情轉而一頓,才失笑喊道,「蔡元,取一個勺子過來。」
可是勺子已經放在元宵里面了。
但當蔡元將勺子拿上來之后,我還是得硬著頭皮坐下來,在王爺那溫和的眼眸當中,小心翼翼地吃著那碗元宵。
他雖然神情溫和,但我后面那些長刀短劍可是真的。
不過到底也是我心理作祟,第一口吃下去之后,也沒覺著膈應。
盡管我經歷克制著自己的吃相,但當我回過神來之后,碗里的湯都被我喝干凈了。
王爺手肘撐著下巴,就靠在桌邊看我吃飯,他氣質風雅,眉目繾綣,實在不像是個武將。
我原當你是嫌棄本王呢,這般看來,倒是本王猜錯了。」
我碗底已經見空,這會兒要是再說嫌棄,豈不是又當又立?
我搞不懂他的態度,又想到宮斗劇里面王爺隨便看上一個侍女就可以納入房中。
再加上他看我的神情又總是溫潤和善,保不準有那么一回事兒。
我只是想和他套個近乎,可沒到獻身的地步。
就在我惴惴不安的時候,王爺卻出聲讓我離開,反倒是讓我松了一口氣。
當我抱著一堆賞賜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蔡侍衛眼熱了起來。
不過我也不是小氣的人,從當中隨便找了幾個值錢的玩意揣給了侍衛手中。
我哥倆好地說,「區區心意,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