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Pray
銀拂落盡金蒲蕊,玉簫吹老碧桃花。
這就是她的愛情,她單薄的一生里,僅有的璀璨章節。
戰馬的嘶鳴,兵器的碰撞,絕望的尖叫,還有憤怒的嘶吼。襄陽城外的狼煙與戰火,于她,其實并沒有太多波瀾。她此生唯一的牽絆,便是那少年時代就已遇著的他。只是后來再遇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清楚的知道,少年心里只有他的姑姑,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她和表妹都只能遙遠的喜歡著。
初見時,還未有過太多的牽扯。她和表妹還是天真爛漫的少女,說著吳儂軟語,聽著越曲漁歌,泛舟湖上,盈盈淺笑。花開蝶舞,草長鶯飛,最是江南好。然而遭到仇家追殺,她帶著受傷的表妹,小心翼翼的拿著與表妹一人一半的手帕,和大武小武一起躲到一個破舊的鐵槍廟。不料這一躲,卻是撞見了她一生最割舍不掉的牽掛。少年戲謔又燦爛的笑容,滿嘴胡言亂語的叫她和表妹留下來當夫人以抵大武小武偷吃的餅子。一語成戳,誰料后來千回百轉,那樣刻骨銘心。
那一年,她與表妹無雙失散了。她被救,表妹被擄。救她的人,后來成了她的師傅,那是一名用情至深喜怒無常的絕世男子。不拘于俗,武藝超群,江湖上頗負盛名的高人,琴棋書畫,奇門異數,樣樣精通。可就是這樣的男子,在妻子辭世以后,遠居海外桃花島,夜夜吹簫長訴思念之苦;在大弟子偷走妻子嘔心瀝血默寫出的九陰真經后,盛怒下將余下所有弟子廢掉雙腿逐出師門,卻又在爾后盡力撫養小弟子的傻女兒。碧海潮心曲,平靜的表情下涌動著的深切的苦楚。絕對的愛,才會有絕對的孤獨。在膝下唯一的女兒嫁作人婦后,終年只得與啞仆相伴。孤獨是會傳染的吧。她心中有愛,與表妹愛著同一名少年,可這是絕口不能提的。
再見便是好幾年以后了。 她帶著銀色的面具,舞著劍,一次次的護著表妹。最讓她開心的,是她還救了他。
她沉穩內斂,不似表妹陽光燦爛,隨意的拉著他,還稱他為“傻蛋”,她是有禮數有心事的,她的小秘密從不曾開口對任何人說過,她只能在紙上一遍又一遍的寫著"既見君子,云胡不喜"。即使是在逃命,但看著他不羈的笑容的剎那,恍惚間像是和他一起到了某個斷橋垂柳處,看盡江南紅花綠樹。
一襲青衣,一只長蕭,一張面具,一張紙,一句話。
重逢是讓她痛苦一生,卻又永不后悔的機遇。
她心里是羨慕表妹的,至少表妹喜歡得坦坦蕩蕩,與他相處得歡歡喜喜、打打鬧鬧。她心里更加羨慕的,是他口中的姑姑。那個沉涼如水的夜晚,重傷的他拉著她的手神志不清卻又深情憂傷的低喊著的姑姑。
追殺她們的,是一位美艷動人用情至深卻心狠手辣趕盡殺絕的人,被苦苦等待的男子拋棄,甚至還被指責根本不知何為愛,其實不知,赤煉仙子也是被一步一步被逼至此的。失去了愛的能力,只能用殘存的恨來證明那曾經存在過的愛。
她,他,還有表妹,三個初涉江湖的菜鳥,根本無法戰勝這樣的仇家。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生死相許。”
和所愛的人一起死,是這一生,她差一點就有的福氣。
最后,師傅的出現,她們逃過一劫。只是,逃得過死別,躲不過生離。他離開了,他要去找尋他的心上人。那才是他深愛的女子,她和表妹,不過是匆匆一過客。
再后來,又相見時,他不顧一切的將她從情花叢中救起,她得知,他身染情花劇毒,命不久矣。卻沒人知道,他就此成為了她一生的情花瘴。此時的他,依舊翩翩風度,卻少了左手,而身旁,多了一位白衣勝雪、不染塵俗的女子。她和表妹,只能低低喚了聲:“楊大嫂。”
絕情谷,至死方休的愛,是每個人心里無解的蠱。
沒有人看見白衣女子是何時消失不見的,她走得那樣靜悄悄,只在崖壁上留下短短幾行字:“十六年后,在此重聚;夫妻情深,勿失信約。”
白衣女子為了他才離開的,她可不相信什么南海神尼的謊言。因為她心里知道,若是換了自己,她也會做同樣的選擇的。
看著他為赴十六年之約開始服食斷腸草,她心里的擔憂從未減退,直至他笑魘滿面的說自己余毒清除,從此無礙。
他在離開前,送她和表妹一個兄妹名分,這是他歉意之外唯一能給她們的東西。他的一生,終究只愛那位白衣女子。
光陰荏苒,韶華易逝。流水沖刷不去的,塵土掩蓋不了的,唯有藏在心里的那個人。即使是十六年后,她還是和表妹尋至谷底。
銀佛落盡金蒲蕊,玉簫吹老碧桃花。她終其一生,也未等到那個人。她姓程,名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