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憨豆,算起來,我們認識有十六年了。初三同桌半年,在一起是三年零七個月整,1305天。
11年高考后,大家沒有聯系方式。那年,智能手機還是一個新鮮事物,諾基亞N97似乎還很受歡迎。
雖然在同一所高中,同一棟教學樓,但我們很少碰見。高三時,我們遞過兩封信。你向我道歉,說初三時經常欺負我,沒想到我還會理你。你說,想跟我做好朋友。
我喜出望外。早不記得你欺負我。不過,你好像確實會有點小脾氣,不喜歡我的胳膊肘超過“三八線”,扔我的課本。
之后,我去當兵,你讀大學。
在部隊時,有一回,夢見在考場偶然撞見你。你還是那么愛笑,一縷陽光正透過窗戶,照在你紅撲撲的臉蛋上。黃色的課桌,蒙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你的回信,我一直珍藏著。偶爾拿出來看,總是熱淚盈眶。一條魚憑借魚尾,可以在大海中漫游。而一個人,又是憑借什么在人世中獨立?想來想去,也只有愛。愛是不嫌其太多,唯恐其太少。物質的困境,可以使人勞累。而愛的稀缺,則令人痛不欲生。在那個年紀,友愛,對我來說,也是極為珍貴的生命之源。
學生時代,對異性總有朦朧的喜歡。我寫過一篇日志《同桌的你》,其中就寫到你——夏天,你的臉蛋總是和你的小紅衣裳一樣紅,天生的一頭淺黃色長發扎成馬尾辮,細挑個子,皮膚很白,眼睛非常好看。
只不過我當時太花心,不僅對你有喜歡,對隔壁班的女同學,還有隔壁的隔壁……都有過喜歡。
(二)
六年后我們重逢,非常驚喜。對你來說,我長高了個子,不再瘦小。對我來說,你就像《人生的枷鎖》中的莎莉。“她身上仿佛帶有新割的干草的芳香,熟透了的蛇麻子的香味和青蔥嫩草的清新氣息”。我在一篇日志中曾寫道:“第一次牽你的手時像被電流擊中,擁抱你時感覺全世界都在下雪。”
四年來,我們以平均每周吵架兩次的頻率,切身體會著什么叫肝腸寸斷又難舍難分。相處之中,我們也從小心掩飾自己,變成了自由放屁。
一束光由七種顏色構成,一份感情,就更為豐富。不再追問愛是什么,而是更為細致地體貼彼此,這大約是我們這幾年最大的進步。
有一回,你問我,既然相愛,戀愛就可以,又為什么結婚。我一下子被問住。
婚姻的起源,其目的大約只為了給女人一份生存保障。但對于眼下的社會,女生的經濟能力不差,這份保障越來越無必要。至于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或為了父母的期望,此類理由似乎并不合我們的心意。
在這個問題面前,所有答案都顯得牽強。兩個人相愛自然不必非結婚不可。甚至連確定戀愛關系也大可以省略。西方有哲人說,我愛你,與你何干?但此種境界,我們大約都還達不到。
很多事,倘若我們一直探究原因,刨根問底,則容易墜入迷途。比如十七歲時,我問自己,自我是什么,人生的意義是什么。到我二十五六歲,才想到追問的本身,其意義遠大于追問的結果。自我是一個不斷被雕刻成形的過程。對個人來說,這個過程,即是人生的意義。
婚姻也好,戀愛也好,人生的種種,從根本上說,首先是一種獨特的人生體驗。你我,皆是獨一無二的個體,新家庭的組建,也是獨一無二的家庭。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如此豁達地看待一切,則一切都自然而然,自由自在。
常聽人說,婚后會有油鹽醬醋的煩惱。也常聽人說,當看到孩子傻樂時,一切煩惱都忘凈了。
史鐵生說,“天堂并非一處終點,而是一條皈依之路”。又說,活著的問題,在死之前是少不了的。還說,“人可以走向天堂,不可以走到天堂。走向,意味彼岸的成立。走到,豈非彼岸的消失?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終結、拯救的放棄。因而天堂不是一處空間,不是一種物質性存在,而是道路,是精神的恒途。”
沒有麻煩沒有煩惱,是人所向往的,但倘若沒有麻煩的搗亂,快樂與幸福一旦習以為常,人間也就等同于草木。
所以,并非婚姻招來了油鹽醬醋的煩惱,而是油鹽醬醋的煩惱,替代了獨身的煩惱,并且換來了父母安心,合家歡樂。
(三)
“五月涌起麥浪,白楊擁抱微風,大地,樹林,海洋在不停地翻著波浪”。
五月,也是我們結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