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記渡——夭夭

1

如今的秦小五，眉目生風，笑口常開。

遇到再刁難的客戶，

也不見他黑著臉，狠狠撂下電話過。

甚至因為他這種180度大轉彎的工作熱情，

讓這兩個月的業績，

都穩穩保持了部門第一。

公司的全體同仁，

都看出來了，

秦小五戀愛了。

不過依照秦小五以往那個尿性，

應該在確立關系后一周以內，

就會把女朋友領到那幾個比較熟悉的同事面前得瑟。

可這次都兩個月了，

那個讓秦小五吃飯笑、走路笑、睡覺還在笑的神秘小仙女依然還沒出現。

坐在他隔壁辦公位的同事張一凡不止一次提到這事兒，

但秦小五只是神秘莫測地一笑而過。

惹得張一凡沖著他的背影大喊：

“兄弟，你該不會是被女鬼勾了魂吧，快七月半了，悠著點兒啊。”

2

晚上九點，

吃飽喝足、沐浴完畢的秦小五，

給自己泡上一杯上好的龍井。

一臉熱切地端坐到電腦前，

隨著“嘀嘀”的QQ提示音響起，

秦小五開啟了和媚娘的網戀之旅。

“今天我泡了香噴噴的梔子花盆浴，你一定喜歡這味道。”

“素華偏可喜，的的半臨池。”

“這個月我又拿了銷售第一名，獎金豐厚，回頭給你買個禮物，你喜歡什么？”

“只求君心似我心。”

“媚娘，你這整天文縐縐的，我是學理科的，文科一向勉強及格啊。”

“所以你要練一練啊。”

“媚娘，媚娘，我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你啊。”

“相思似海深，舊事如天遠，緣份到了，自然會相見。”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們這都相隔一百多年了。吾郎滿眼相思淚啊。”

打完這句話，

對方的QQ對話框里忽然停頓了好幾分鐘，

半晌后，屏幕上才出現一行字：

“百年蒼涼，三言兩語話不清。”

“說的好像你活了一百多年似的。”

秦小五啜了一口龍井，悠閑地敲出這句話。

他和媚娘是在網上一個叫“前世今生”的交友群里認識的。

媚娘很神秘也很古板，

白天從來不理秦小五，

無論秦小五如何賣萌撒嬌，

堅決不給電話號碼。

關于見面，

倒沒有拒絕過，

但就是有日子無期。

秦小五看過一張媚娘發來的照片，

側臉，半身，像上個世紀的老照片。

一種無語言說的時空感，

只一眼，就深限其中，

像中了情咒。

因為從那張照片以后，

秦小五再看周圍那些姻姻燕燕，

只覺滿眼膚淺、庸胭俗粉。

3

一夜春夢的秦小五，

很奇怪，為什么自從認識媚娘后，

自己每天都能夢見那張模糊而又魅惑的側臉，

但這絲毫不影響他次日的精力。

清晨的陽光如金紗般鋪滿整座城市，

秦小五覺得世界異常美好，

哼著小調趕公交。

路過一個報攤時，

他覺得哪里有點不對，

是的，這里以前沒有報攤的。

對于這忽然多出來的報癱，

秦小五想都沒想，

就掏錢買了份當天的日報。

賣報的老婆婆，

她滿頭白發，躬著背，

坐在報癱前瞇著眼睛打盹。

秦小五到來時，

老婆婆忽地就睜開了眼，

一位看起來至少有七十歲的老婆婆，

眼神居然清亮如炬，犀利深邃。

秦小五被嚇了一跳，

趕緊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臉，

匆匆拿著報紙離去。

轉身時，老婆婆在他背后說了句：

“太過完美的東西，總會帶著毀滅性，人也一樣。”

秦小五聞言頓了頓，

沒來得及多想，

就忙著趕車去了。

只是，第二天，第三天……

秦小五，再也沒見過報攤和老婆婆，

如果不是辦公桌上還擺著那天的報紙，

秦小五都懷疑那天的事只是自己的幻覺。

4

一周后，

媚娘吐吐吞吞地告訴秦小五，

之所以一直不見面，

是因為自己是個鄉下人。

住在城市東南面郊區的一個小村子里，

所以不好意思提見面。

秦小五哪里還管什么鄉下，

只要不是地球以外，

恨不得能立刻飛到媚娘身邊。

于是二人相約8月28日見面，

開心到手舞足蹈的秦小五立刻沖下樓去買禮物。

8月28日當天，

秦小五早早就起床，

把自己收拾的光鮮亮麗。

說是郊區，

其實離城市中心并不太近，

坐了六小時大巴車后，

又轉了一輛當地的中巴車。

約摸兩個小時后，

秦小五在一個叫寧遠鎮的地方下了車，

一望無際的葡萄園，

伴隨著陣陣果香，

讓常年在城市的小五有種墜入世外桃源的感覺。

秦小五興奮地拉緊背包，

一路向西。

在爬上一座小矮坡的時候，

終于遇到一個背著農具的老大爺，

趕緊上前打聽，寧遠村在什么地方，

老大爺聽到“寧遠村”三個字時，

立刻用一種警惕的眼光盯著秦小五，

一臉狐疑地指了指北邊，

道：“翻過那個小山坡就是了，今天七月半，勸你不要去那里。”

“為什么？”秦小五追問。

但老大爺并沒有多說，

只是搖了搖頭就離開了。

5

秦小五想著近在咫尺的心上人，

根本沒有多想，

就朝著小山坡飛奔過去。

小山坡并不高，

以秦小五的身體素質，

三下兩個就登到坡頂。

他放眼望去，

不遠處，

夕陽下炊煙裊裊的小山村，

一如清末的水墨畫，

靜謐美好，古韻靈動。

秦小五覺得，

媚娘就應該生長在這樣如詩如畫的地方，

而不是世俗喧鬧的都市。

傍晚朦朧的淡金色像一把傘，

罩在整個山村上，

這亦真亦幻的小村落，

沒有喧囂與人群，

安靜從容，與世無爭。

灰白色的村落成了背景，

一位曼妙女子，

身著紅衣，立于村頭，

與秦小五遙遙相望。

那一刻的秦小五，

覺得自己是自己，

又不是自己。

好像身體里有另一個靈魂被喚醒，

這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熟悉。

熟悉到，好像他每天都是如此，

穿越風塵，只為回到這個女子的身邊。

村頭那遠遠近近、模模糊糊的面孔，

美的脫離現實，

似上輩子遺留世間的一縷幽魂，

那一身紅色與灰白破落的山村，

竟融合的近乎完美。

仿佛她日日都站在這里，

迎接自己的夫君歸來。

又仿佛，她站了很久很久，

久到一個世紀那么遠。

6

此刻，她就是站在自己的眼前，

溫柔一笑道：“回來了。”

“是，回來了。”

秦小五很奇怪，

為什么自己好像跟她相識了一生那么久，

久到這么自然就脫口而出。

“快，進來，我今天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鯽魚。”

“媚娘，你辛苦了。”

秦小五任由媚娘拉著他的左手，

徐徐進入村頭那家宅院。

室內陳設簡單，

甚至沒幾件像樣的家具，

但秦小五有種莫名的安心，

就像回到自己家的那種安穩。

他不作聲，

在一旁滿眼含笑地看著媚娘忙前忙后，

為他放置好行李，端來洗臉水，

浸了熱水，遞到他的手上。

又盛來了米飯和湯，

秦小五就這樣和媚娘相對而坐，

吃起了桌上的一菜一湯。

他們都沒有過多言語，

總是吃了幾口，就相視一笑，

媚娘原本蒼白的臉上漸漸生了紅暈。

秦小五認定媚娘一定是他今生今世遇到最美的女子，

不，應該是生生世世，

都不會再遇到比她更美的女子。

吃完晚飯，洗漱完畢，

秦小五拿出給媚娘的禮物，

一支晶瑩溫潤的白玉鐲子，

羊脂白玉中夾著絲絲血紅，

如同散落在雪地里的鮮血一般。

本來秦小五是準備買白金戒指的，

但當他看到這支鐲子時，

一眼就相中了，

他篤定這支鐲子更配媚娘。

媚娘非常欣喜地戴上鐲子，

面色緋紅地偎到秦小五的懷中，

秦小五緊了緊搭在媚娘腰上的手，

真實，溫熱，

是一具有血有肉的鮮活生命。

可明明感受到對方的美倫美煥，

去有種看不真切的朦朧感，

似乎他和媚娘之前隔了一層捅不破、扯不開的紗。

這一夜，秦小五摟著媚娘，

給她唱了一夜的歌。

媚娘說想聽他的聲音，

越多越好。

秦小五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的，

但他可以肯定自己是笑著入睡的。

臨睡前，他隱隱聽到媚娘在唱：

“一曲長歌婉轉，一顧只影闌珊，一夢紅塵路漫漫幾處聚散，且將三途望斷，再伴晨夕暮旦，與卿許一世長安。”

7

“小伙子！小伙子！”

秦小五翻了個身，

嘟囔到“媚娘，別鬧了。”

“小伙子，快醒醒！”

秦小五終于醒了，

他揉了揉眼，

看到了眼前放大的老大爺的那張臉，

嚇了一跳，慌亂道：

“大爺，怎么你來了，媚娘呢。”

“什么媚娘，你是不是不聽我話，昨天去寧遠村了。”

“啊？”秦小五這才睜大眼睛，

仔細看了看周圍，

自己分明睡在昨天翻越的那個山坡上。

行李完好地擺在頭邊，

身上還蓋了件自己的外套。

遠遠望去，

正西方有一處村落的遺跡，

殘垣斷壁，荒無人煙。

秦小五愣了半分鐘后，

立刻翻開自己的背包，

所有物品完好無損，

玉鐲的包裝盒也躺在背包的拐角處，

獨獨鐲子不在了。

老爺子看秦小五算是清醒了，

轉身扛上自己的背簍離開了，

邊走邊道：“都是可憐人啊，當初方圓百里都羨慕的一對人兒，夫君得罪了惡官，一去不返，姑娘家硬是守了一輩子，這都一百多年了，還是沒放下啊。”

夭夭說：有人說不信前生，只看今世。輪回，我們觸摸不到，但這一生，愿我們自在自如，含笑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