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車流洶涌，許凝夏在擁擠的車廂里嘆了口氣。發(fā)型凌亂的中年大叔拿著煎餅果子匆匆解決早飯，戴著耳機搖頭晃腦的青年倚在扶欄上自娛自樂，司機在慢吞吞的馬路上刷著手機。
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8點整，今天應(yīng)該不會遲到了。心情微微放松了一些，“叩叩叩”的急促敲門聲劃過耳邊。
有人在敲車門，司機一臉不悅地扭頭，但出于好心，還是開了門，只是把眉頭狠狠擰了一下。
“咔嗒”一聲，清脆的硬幣滑入，凝夏下意識回頭一看，呼吸戛然而止。
滋啦滋啦的電流蹭蹭竄入她的心，她怔怔的。
目光相撞，那個人下意識地彎彎嘴角，她沒有躲閃。
一眼就淪陷的人，怎么舍得移開目光。
收斂了一下心情，凝夏還是猶疑地挪開眼。
招牌一般的無奈嘆氣動作，凝夏又重復了一遍。腦子里冒出種種計謀，“如何勾搭陌生人”“怎樣要到電話”等各種攻略一齊出場。
惱人的提示音響起，還有一站就要下車了。
怎么辦？依然膽怯，不缺技術(shù)，只缺勇氣。
到了。
那句“可以加一下你的XX”還沒出口呢。
2
那人和她一起下了車。
而她依舊猶豫要不要回頭。
世間相遇何其美好，開不了口注定錯過。
凝夏咬了口嘴唇，終于回頭。
“hey，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嗎？”
“可...以...”
凝夏支吾著，內(nèi)心卻是狂喜。
想起那句話“閣下何不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她現(xiàn)在就屬于要上天的狀態(tài)。
竟然是他主動問她。
她心里閃過無數(shù)假設(shè)。這是不是代表，他有點喜歡她呢？
宋小波。
嘿，有點喜感的名字。
人潮滾滾，匆匆別過。
凝夏卻如同夏日里的冰淇淋，悄悄地融化了。
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同事飄姐逮住她對著微信圖標傻笑的瞬間，推搡了一下，眼里的八卦抹不去，低聲問她：
“嘿，勾搭上誰啦？笑得傻不啦嘰的。”
凝夏倉促間按下鎖屏，有些尷尬地回頭，“沒什么啦。”
“快和你飄姐招供，我早就一眼看穿咯。”飄姐是個直來直往的人，凝夏很喜歡她這樣的性格，畢竟，職場深似海，大多人從來都是掩飾自我。凝夏倒收起了幾分羞澀，和飄姐道了事實。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嗎？而且還有兩情相悅的樣子！”飄姐激動不已。
凝夏一邊咬口不認，心花一朵接一朵地開放，呼啦啦地響。
快要下班，凝夏收拾了一下，準備走人。
微信提示音忽地響起。凝夏的心一跳。
鎖屏上，是宋小波發(fā)來的信息。
“凝夏，你抬頭往窗外看。”
凝夏抬眼望去，宋小波在對面那棟樓，笑著揮手。凝夏也笑了。
"喂，其實我注意你很久了。"又是一條信息。
"什么時候開始的？"凝夏回他。
"你來這里的第一天。"
忽然不知道要回什么。
一下子心被欣喜填滿，呼吸停滯，幾乎要窒息了。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比中了樂透還幸運。
她的生活，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階段。
3
平日里，午餐隨便打發(fā)一下，反正只是填飽肚子。而和小波在一起后，兩人一起尋覓周邊美食，就連很普通的快餐，一起享用的時候都美好了許多。
飯后，凝夏端著一杯水果冰激凌，問他：你喜歡我什么？
好像戀愛中的女孩都會問這個問題。
小波撓了撓頭，有些懵。
我就是喜歡你啊。小波在下一秒脫口而出。
凝夏很滿足地笑了笑，舀了一大口冰激凌，往他嘴邊送去。
猝不及防的他被冰激凌糊了一口，然后還了一個甜甜的笑容，摸了摸凝夏的腦袋，說：嘿，又調(diào)皮了。
凝夏不言，繼續(xù)拉著他的手。
夏日里的風帶著溫熱的潮濕，緩緩與他們擦肩而過。
他們的戀情很奇怪，沒有甜蜜蜜甜膩膩的熱戀期，倒像幾顆剔透的冰糖悄無聲息地融化在溫度剛好的水里，清甜清甜的。
在確定關(guān)系的三個月后，他們決定一起租房子。
凝夏的工作比較忙，有時加班到深夜12點才回家。他若是無事，定會提前到她的公司樓下，接她。
此時，錯過了公交末班車，打的的價格又不菲，他們一起散步30分鐘回去。
深夜的風帶著涼意，他輕輕摟過凝夏的腰。
凝夏微微闔了雙眼，倚在他的肩膀上，幾分睡意爬上心頭。
"小夏，你很辛苦。"他開口，極低的聲音。
"沒關(guān)系的。"
"我很心疼你。"
"都是暫時的，以后就會好了。"
"嗯。為了我們的未來，我也會加倍努力的。"他的語氣堅定。
星星伴著月亮，凝夏想，累些，有你就值得。
4
凝夏完成了一個大項目，拿到一筆獎金，很是欣喜，立刻決定到他在的公司，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這個消息。
那天晚上，他們相約在一家期待已久的餐廳里，滿足地享受了佳肴滿桌。
喝著低度的酒到微醺，他忽然離開座位，俯身到凝夏耳邊，輕飄飄地說了一句："小夏，我們結(jié)婚好嗎？"
凝夏一下子哽咽。
她沒敢一口答應(yīng)。
心里卻充滿感激。
他沒有當眾求婚。
以施加給她壓力。
凝夏一把摟住他的脖頸，無力地說了一句，“對不起，我還沒準備好。”
“沒關(guān)系。”他面色如常，回到座位上，繼續(xù)吃著。
明明是夏日的夜晚，暖烘烘的風，凝夏卻感覺綿延的冰川，裂開一條巨縫，咸咸的海水漫漫而來。
是她親手造成的。
是夜，躺在床上的凝夏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不能寐。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不確定的未來。
她還太渺小了啊，他也一樣。
這么匆忙地結(jié)婚，她接受不了。
凝夏沒談過太多場戀愛，卻理智得可怕。她還沒有天真到“有情飲水飽”的地步。
還是說，她不夠愛？
凝夏拿著網(wǎng)上一堆問題問自己，測試一下。結(jié)論是，她愛，但這份愛情，還沒有重要到她去冒險。
因為他們的物質(zhì)基礎(chǔ)，薄弱得不堪。
“自己真是夠世故呢…”凝夏想。
明天還有班要上，趕緊睡吧。默默在心里說完，凝夏強迫自己睡下。
這時，身旁睡熟的他自然地把手勾在她的肩膀側(cè)，暖意一陣陣傳來。
凝夏落了幾滴眼淚。
無聲無息的。
5
一切就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過了下去。
他們依舊互相關(guān)懷，愛意雖未濃郁更甚，卻未淡去。
凝夏的心漸漸平穩(wěn)下來。她以為，只是需要再等一陣子，一切都會好的。
某天，凝夏回到家，豐盛的菜肴擺了一桌。
兩個燭臺在桌的角落，蠟燭發(fā)出的光亮很是美好。
凝夏有些奇怪，今天不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呀，距離下一個情人節(jié)還有3個月呢。
她開口問了一句。
他卻淡淡地笑了一聲，說先吃吧。
凝夏敏銳地嗅到一絲愴然。
席間無話。
他的表情沒有太大的變化，凝夏面對美味佳肴，卻食之無味，隱約覺得有事要發(fā)生。
不出所料。
他一口喝完杯里的紅酒，仿佛鼓起了極大的勇氣，說：
"小夏，我媽催我回家結(jié)婚，她物色了一個女孩，說讓我回去看看。"
凝夏一下子呆住，接著，整個人就像被放空了一般，沒有一絲力氣。
她還有什么臉面挽留，是自己先拒絕的啊。
開始言不由衷。
"挺好的，可以理解啊。"甚至帶了一點自嘲的味道。
心里是細碎的破裂聲。
這段感情，終究是無疾而終。
他走了，給了她一個溫和的擁抱。
6
凝夏闔了雙眼，疲憊地倚在柔軟的椅背上。
一個畫面在腦海里一閃而過，是幾年前的某一天，她倚在他的肩膀上，安心地行在寂寂深夜。
她如今已經(jīng)不需要在深夜獨行了，也不再加班到那么晚。
身邊卻空蕩蕩的，好幾年。
她知道，可能這輩子，都不會遇見他這樣的人了。
后悔嗎？
一個無聊的問題浮上心頭。
她無力反駁，是有一點。
她還是個膽小鬼。在他離開的當天，就聯(lián)系中介換了房子，丟掉手機卡，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刪除了所有社交賬號，斷絕一切與他有關(guān)的聯(lián)系。
沒有勇氣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
沒有膽大到接結(jié)婚請?zhí)牡夭健?/p>
沒有堅強到繼續(xù)一個人的生活。
可是有些人，就算與你的生活有所交集，你們最終也只能像兩條相交直線一樣，先慢慢靠近，再緩緩遠離。
微信提示音忽地響起。
這么晚了，是誰？
她的這個號碼，是離開他后申請的，只有少數(shù)幾個極為親密的好友和重要的工作伙伴才知道。
而她一向不喜歡在深夜被打擾，這些人都是知道的。
也罷，看看吧，估計是哪個無聊人亂打擾。
界面上卻是一條好友申請：
"小夏，我是宋小波。"
7
次日，凝夏坐在星巴克里，點了一杯拿鐵。
他推開門，看見光亮下的凝夏褪去青澀的模樣，平添幾分動人，眼淚涌了上來。
他壓抑著。
凝夏的眼里閃過千重思念。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明明心里已經(jīng)快要爆炸，表面上卻平靜似水。
"你還好吧？"沒和我在一起，她對你好嗎？凝夏罵了自己一句矯情。
"很好。你呢？有喜歡的人沒有？"
"有啊。"
他的心一沉，"真好。什么時候結(jié)婚了，要請我啊。"
"不會有那一天的。"
"為什么？"
"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小夏，"他突然變得激動，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當初離開你，可是不希望你愛這樣的人。"
話語一出口，他自覺失言。
他以什么身份說這句話呢？
有些尷尬地松開手，"對不起。"
凝夏脫口一句："你結(jié)婚了可不可以別來招惹我！當時我拒絕了現(xiàn)在后悔了，so what？"
她居然還會沖動，這種感覺真奇怪，她還以為自己早已成為那個波瀾不驚的世故女子。
"誰結(jié)婚了？我沒有啊。"宋小波一臉無辜。
"你什么意思？"
"我真是要被你嚇死。好了小夏，既然我們還喜歡對方，結(jié)婚好不好？雖然我還不夠優(yōu)秀，但是可以在這座城市立足了。"
其實他想說的是：
當初因為你的無動于衷，還以為你不愛我才離開的。歸家的我還是沒有勇氣和一個陌生的女孩結(jié)婚，索性去了另外一個城市發(fā)展。
我也是一個膽小的人，但我記得那個夜晚你掉的眼淚，還有你的誠懇拒絕。而當我終于有底氣要找你的時候，卻失去了所有聯(lián)系方式。
我不甘心，來到你在的城市，從你那原來的公司一路追問到你的聯(lián)系方式。
我們是有多么繞，才回到最初的。
凝夏在心里默念：這次，我終于有了足夠的底氣說好。
比世間相遇更美好的，不過是久別重逢，初心未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