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走后,我喂岳父喝了一點水,想找主治醫生了解一下病情。
主治醫生姓L,四十出頭,正在電腦前工作。我介紹說,我是44床病人家屬,不知病情如何?
L醫生盯著電腦,說:肺癌晚期,要么轉院做手術,要么拉回去。
我訕笑道:有這么嚴重嗎?
他這才轉過身來,說:當然嚴重,我叫轉院,你老婆及她姐簽字了的,不轉院,死了醫院不負責。
我糾正說,那不是我老婆,是內妹。
他接著說:肺部有癌,胸隔膜破了個洞,失去了阻隔,胃縮到胸腔去了,功能受到影響,要手術將胸隔膜的洞補上,不然吃不了東西。這手術呢,建議去省市醫院做。
我說:老人不同意做手術,去年他七十二歲的哥哥做手術后,不到一個月就死了,瘦得只剩皮包骨。他說,自己病了,堅決不做手術,不受這折磨。再說,他的主病是肺癌,手術還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他這情況,不知道還可活多長?
L醫生說:那就沒辦法了,活多長,這可不好說,搞得好呢,可拖長點,搞不好,隨時死人,你們還是拉回去。
我陪笑道:這拉回去的事,得他兒子回來作主,我是女婿,不能作這個主。
回到病房,跟服侍43床患舌癌的大媽聊了幾句。
大媽說:岳母掛欠家里的豬,回去了?你這個女婿真不錯,像兒子一樣。
我說:岳母回去了,一只豬幾千元啊,她不放心。小舅子在外一時回不了,我來頂幾天,應該的。
大媽說:我家這個老者是舌癌,去年讓他吃一個月藥,再做手術。他脾氣執拗,倔頭倔腦的,像犟牛一樣,就是不肯吃藥,拖成了晩期,這下沒救了。每天打針也是不肯打,淘神淘氣的,要哄著打,我都要被他氣煞了。
又說:他不能死啊,他娘還活著,九十九歲。
我勸慰大媽幾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生定的脾氣,沒辦法,只有耐心點。
大媽說,他們打完針就回去,這床晚上我可以睡。
九點左右,弟媳來了,她說今天要去做CT。我說,這人不能下地,怎么去?她說將病床推去做。
我和弟媳,一個推一個拉,將躺在病床上的岳父,連人帶床從七樓倒騰到一樓CT室,人已是滿頭大汗。
此時,CT室人頭攢動,人滿為患,好不鬧熱。醫院如商場,見此場景,我心頭不是滋味。
岳父排到33號,前頭才做到8號,慢慢等。
這一等,等了兩個小時。弟媳緊盯著叫號屏幕,一到岳父名字,趕緊把病床推進去。
"把人抬下來,把人抬下來。"
CT室內一女工作人員不耐煩地說。病人多,門外嘈雜一片,不耐煩很正常。
我和弟媳,七手八腳地把岳父扶到CT臺上,僅兩三分鐘,就做好了。
隨后,又將病床推回病房。安頓好岳父,已是十一點,弟媳要回去給兒子做飯,并說給我送飯。我叫她趕快回去,不需送飯,下午和晚上都不必來。
我記下尿袋里的尿液量,六百毫升,這個要向護士報告的。再把尿液釋放到尿盆拿去倒掉,尿盆沖洗放回原處。
我從沒服侍過人,用手去拔尿塞子、沖洗尿盆,說不怕臟,那是假話。但我很快調整心態,我得明白來干什么的,哪有那么多講究呢?這樣一想,就不怕臟了。
十二點,岳父催我快去弄點吃的,別餓著。
結婚二十年,我和岳父的交流并不多。他不善言詞,從不主動跟我講話,我想跟他講幾句話,他卻總是板著個臉。即使有時講了話,也是我講一句,他答一句,很難繼續。
岳父不講話,并不影響他對子女的愛。他對別人苛刻、吝嗇,不喜歡岳母送東西給別人,是妻眼里的小氣鬼。但對子女卻什么都舍得,比如我四十歲日,他居然給我五百元錢。岳父從不管錢,也沒什么收入來源,岳母說這五百元錢不知道他攢了多久。又比如:上次回去,大清早冒雨挖紅薯給我裝回來。
他有時也對我說話,那就是在酒席上,叫我多夾肉。
我喂他喝了點水,到味時尚美食廣場弄點吃的。
千張鍋仔飯,15元,味道不咋滴,填飯肚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