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懷念泥土
? ? ? ? ? ? ? ? ? ? ? ? 文/吳宏博
? ? ?朋友送我一株素心蘭,是他那株大的分蘗出來的,朋友是用花鏟小心地連根刨出來的,用報紙包了送來給我。朋友不好意思地說:我那里沒有多余的花盆,你找個盆,弄些土就成了,這花好養。我說:送我花就很高興了,那還再敢惦記你的盆呢!
? ? ?送走朋友,我在陽臺上翻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很素雅的青瓷花盆,可惜里面沒有土。
? 我說得找些土吧。妻子說,這還用找,土到處都是,又沒生活在火星上!我說,也是!
? 拿了個塑料袋,提著生了銹的花鏟,我出門找土去了。我很少養花,年齡小,沒那份閑情,只是偶爾逢年過節買一兩盆現成的茶花或秋菊,敗了或死了就連盆扔掉,妻子也愛花,只是她買的全是鮮花店里的花束,回家插在精致的玻璃瓶中,是一種冷冷的美。今天因了這株素心蘭,我竟想起好久都未有意識地跟泥土打交道了,似乎在我的生活中已好久沒有泥土什么事了。
? 泥土,這些在兒時鄉下隨手可得的東西,我今天轉遍了城市的角角落落,竟一無所獲,那堅硬的水泥把人和土地分開了,偶爾能看見路邊丑陋的法國桐,原指望在它的根基處能刨些泥土,誰知刨到手的卻是磚瓦水泥的碎礫和花花綠綠的塑料袋,氣餒間,遠遠看到前面有建筑工地,一大堆的土堆在哪兒,上前,細一看竟是沙子,心里突然有種說不出的傷感和失落。
?小時候,母親教育我,說好好上學就能走出這土窩窩,將來在城里住,下雨天腳上都不帶泥的。但今天當腳穿皮鞋踩在這夏燙冬涼的沒有情感的水泥路面時,我竟是那么地渴望能獲得一掬泥土,一掬真正的泥土,一掬兒時記憶的泥土。玩尿泥,捏坦克,壘城堡,那些與泥土打交道的歲月,我突然是如此懷念。
?小時跟父親下地干活,平整過的土地散發著只有鄉下人才能讀懂的香氣,父親穿著母親納的千層底,手背在身后,深一腳淺一腳地在自己的土地里巡視,那神情不亞于一個檢閱部隊的將軍,我也常常學著父親的樣子,背著手,邁著方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后面,不一會小鞋就灌滿了泥土,弄得我腳心也癢癢地舒服。父親每看到地里有一兩塊石礫、磚瓦不和諧地賴在松軟的土地里時,他就會認真地彎腰撿起,一揚手扔到地外,像父親一樣的農民都知道,莊稼是不會在石頭上扎根的。他們愛腳下的泥土,一年四季在地里給泥土撓癢癢,讓泥土舒服些,只有泥土舒服了,它才會善待盼望豐收的鄉親。
?父親下地回來,母親第一件事就是遞給父親那用土布條扎成的撣子,讓他打去一身的塵埃,后背上沒有打到的地方,母親伸手幫父親拍掉,那飛揚的土末子就承載著父母親的愛在空中歡唱著跳躍著。
?父親有次來城里,他說城里的“地”真干凈呀,連個土末末都沒有,只是太硬,踩著硌腳。他已習慣了把路叫做地。他那適合踩泥土的千層底在城市堅硬的水泥路面上留不下任何痕跡,唯一能給城市帶來的就是鞋底上那泥土的味道和記憶。父親看見馬路上的清潔工不停地在已經很干凈的地面上刷著,他就喃喃地說,他們想把土掃到哪去呀!
?沒有找到泥土。我只好用沙子和了煤球灰把那株素心蘭載在了盆里。澆水,全順著盆底的眼流了出來,盆里又干干如初,我知道素心蘭活不了幾天。素心蘭不像水仙那樣只一抔水就能殘喘,素心蘭也不比城里的丑樹,瓦礫磚石也不能阻擋它們下伸的根系,素心蘭就如我,我就像素心蘭一樣,我離不開泥土,我是如此地懷念有泥土為伴的那些日子。先寄養著,過兩天回老家,還是把它捎給鄉下愛花的父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