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遠方是一株株直立高挺的樹,連綿成一條不流暢的曲線將低矮的夕陽遠遠地遮住。景色靜暖,那夕陽從黑色的樹身后面透出溫暖的暈黃的光,淡淡地射到眼前的景色中來,讓面前那成片的稻草氤氳出一種說不出的柔美。
? ? ? ? 筱辛坐在青草旁的小石墩上,那是一塊青黑色的平板石頭,筱辛某次偶然在這片草叢里發現的。靜坐其上,女孩安靜地看著面前的景,這樣的習慣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從硝煙滾滾的家里面逃離出來,來到這座注滿了小溪和夕陽的小村莊。
? ? ? ?在這片安靜的風景里,她好像感到了真正的心安。尤其是在發現這里的小天地后,她便會在每天晚飯過后,踏著清新的泥土香氣,蜿蜒地來到這里。看日落,看這里這一片小小的世界在睡覺之前給村莊留下的最后一點溫暖。
? ? ? ? 風景靜好,心情愉悅。女孩難得戲謔地把自己兩手的大拇指、食指反架起來,拼成一個屏幕的形狀。然后就又從這片小小的世界中分離出一個個有意思的場景。
? ? ? ? 天空昏黃的鏡頭,樹群靜黑的鏡頭,稻草盛長的鏡頭……慢慢地,鏡頭360度的切換,突然畫面中出現一個白衣少年。
? ? ? ? 準確的說,是在一大片的油黃的稻花草葉中突然安進一個白色的,高長瘦削的身影。暈黃的天,昏黃的地,再加一個單薄的白色少年身處其中,竟然讓人感到一絲奇特的溫暖感覺。
? ? ? ? 呆愣片刻,筱辛才突然吃驚地拆下屏幕,眼前的景象變得更加具體。
? ? ? ? 走進走進,是一個陌生男孩微低著頭淺笑著的臉。她這時才發現,自己剛才做出的幼稚動作。立刻站了起來,急馬漲紅了臉,將眼光流轉向別處,然后急忙轉身走開這個有些尷尬又有些奇異的場景。
? ? ? ? 剩下的時日里,場景中不再只是風景、看風景的女生,還多了一抹靜立的頎長的白色。
? ? ? ? ?就像是有過約定一般,兩人那天以后都會在日落時分來到這里,安靜地享受余暉。在這個貧瘠閉塞的村莊,能遇上一個同齡的,有著特殊氣質的男生,讓一直乖巧內斂的女生暮地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 ? ? ? 很自然地,知道了他的名字——阿冕。聽出他那蹩腳的中文,原來父母在他小學的時候就帶他移民去了法國。還有他這次回來的初因,是為了趁著這個不長不短的暑假隨母親看望他不熟悉的,卻是唯一的祖父。
? ? ? ? 筱辛偶爾會嘲笑阿冕的漢語發音,他卻不像其他的以前筱辛接觸過的男生一樣同樣積極地回口女生的戲謔。
? ? ? ? 他身上給人一種特殊的感覺,有對這片未知遙遠的世界的不習慣而帶來的青澀,還有一份年輕清爽氣質中給人帶來的莫名溫暖。竟然讓人感覺,是那么美好,那么地讓人想接近。也許就是這種不具名的吸引力,讓筱辛每天下午如“約”來此,那他呢?是喜歡這里的風景,還是……或者有其他的原因呢?筱辛有時會突然想到這樣的問題,然后很快地清醒頭腦,怎么可能……他身處的世界離自己是那樣遙遠。他家庭和美,從小備受寵愛,境遇優越,在國外長大,他一定是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和一個完美家庭的美好熏陶吧,才能長成現在這樣清秀美好的氣質。而自己......其實吧,也還好的。但是,這又算什么呢?
? ? ? ? 其實大多數時間里阿冕都只是安靜地在筱辛的身旁,聽她在心情很好的時候說自己的故事,說她爸爸不愛家,說她父母從她小時候就感情不好。說她這次來,是為躲過家里的戰爭,所以來鄉下找的奶奶。
? ? ? ? ?這樣的情節讓筱辛突然覺得很有意思:本來是毫無瓜葛的兩個人,竟然因為各自的原因在同一個時間里來到同一個遠駐在偏僻森林里的這座小村莊,然后能在這片風景里相遇,相識……這就是緣分?但是十幾歲的年紀,哪里要來這么俗套的說法。反正啊,遇上了,就是遇上了。
? ? ? ? 一個個的日落,一日日的相處,自然而然變得熟稔。在生人面前會臉紅靦腆的女生很快就在男生面前變得活潑起來。
? ? ? ?某次在夕陽前,兩人面對著遠處的風景,看那一群群的樹鑲嵌在像是被余暉充滿了的世界里。筱辛突然很好心情地問道:“你覺得山的那邊是什么呢?”瞪大的眼睛從風景投向身后的人。
? ? ? ? 女生的腦子里老是裝著各種情緒,噠噠不停的嘴里老能發出各種疑問,就像個孩子一樣。在往日里,一般阿冕都會笑著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女孩的無厘頭,但這次男生卻不同以往地,沒有露出笑容,神色淡漠,只是安靜地看著眼前的風景。女孩撇了撇嘴角,干咳了兩下,回頭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兩眼勾成兩彎新月的形狀,討好又俏皮地問道:“你說是不是那邊就住著太陽呢?在我們注視它的時候,它也在看著我們?”背后是稻草盛大的生長,而對面卻仍然是一片安靜。
? ? ? ?“也許那里住著怪獸,專門吃你這種不搭理人的白色家伙……的肚臍眼。”女生瞄向那個身影,看他還是反應冷淡,就只好收聲,兀自回頭,安靜又可愛地郁悶了一句:“好想去看看而已。”
? ? ? ? 夏天開始在變得清淺了,蟬鳴好像沒有了最初風景旁那樣的喧鬧。一切隨著微風在時光里浮走,世界好像變得更加安寧。
? ? ? ? 慢慢習慣了這么多個下午,突然會有些覺得,這個夏天,過的太過迅速,快到,好像很快地,馬上就要抓不到什么值得記憶的回憶了。
? ? ? ?這種感覺,讓人心疼。
? ? ? ?竟然就在某一個下午,在外婆鎖得糾結的皺紋中看到了父母婚姻的結果。
? ? ? ? 離婚。輕輕低下頭,默默念著,離婚了啊。其實分開也挺好的。像這樣的步驟,在自己很小的時候就經歷過。先是爭吵,再是彼此結冰。然后假裝好脾氣地協商,再是寫上各自姓名的一張印滿鉛字的紙。上面列著房子和財產的歸屬,還有小筱辛的歸屬。
? ? ? ? ?本來就可以這樣分開地毫無瓜葛。但后來是聽到了小筱辛的嘶聲哭泣,兩個成年人才開始了意味深長的對視,這段婚姻才得以一直茍延殘喘到如今。
? ? ? ? ? 那時候的自己那么小,什么都記不了,卻唯獨記得其中自己感受到的每一刻迷茫,經歷過的每一個細節。在自己長大的過程里,人們只知道自己的活潑可愛,可那些有過的痛苦和眼淚,自己記住就好。
? ? ? ? ?筱辛在一種特殊的環境里長大,隱忍地呼吸,成熟地思考,努力地讓人們喜歡自己,就這樣在像是時刻繃著一根弦一樣一觸即發的家庭里乖乖地,甚至是小心翼翼地長大,生怕觸碰到某個可能會引起戰爭的點。而這次父母把自己送來外婆這里,其實那時候的自己就明白,結局大約是可以猜到了。
? ? ? ? ?自己的努力,自己的可愛,還是挽回不了一段殘喘至今的破裂情感。這些事情,這些感情,她懂的。但一想到未來連曾經虛構的美好都實現不了,就讓人虛浮到想哭泣。
? ? ? ? 夜色空蒙,唯一失約的這一天,日落時分沒有了夕陽的昏黃溫暖,只有眼淚的昏天黑地。
? ? ? ? 卻沒想到第二天,出現在風景里的不只是男生,還有旁邊安靜立著的單車。
? ? ? ? ?微笑溫暖,感覺安好如初,他輕啟嘴角,溫柔地發聲“要不要去山的那邊看看?”。
? ? ? ? 聲線溫暖美好,女生難得地沒有激動地跳起來,剛哭過一晚的人,其實連假裝微笑,都累到不想去做。
? ? ? ?車鈴聲清亮動聽,單車的輒輪在鄉間松軟紅黑的土地間留下一道細細的痕跡,兩邊有隨著初秋的風輕輕飛揚的稻草。
? ? ? ?不知道到底是風碰到了稻草的枝身,還是稻草堵住了風的去向,兩者輕輕相撞,奏出“颯颯”的風聲。鼻尖空氣微涼,卻帶著一點男孩身上特有的干凈利落的味道。手扶著后把座,筱辛突然感覺很舒服,安靜地閉上眼睛,深深緩緩地努力吸進此刻的美好。
? ? ? ? ?睜開眼簾,面前出現了另一片美麗的世界,驚奇地看著面前的場景。女生努力睜大自己些許紅腫的眼睛,吸了吸發紅發脹的鼻子。
? ? ? ? ?這是一片靜謐的世界。細美的河流被協調地注在樹林間,娟麗秀美,清澈怡人,慢慢悠悠流淌得安靜。旁邊是青草翠意蔓延,那么多柔嫩姣好的草芽簇擁在一起,團抱成一種清新生氣的圖景,又為這夏末的季節平添了一種如春的亮色,說不出的美好。遠方如初的夕陽氤氳過來,像是為一整片世界拓了黃色的彩,秀麗中多了不少的和諧和溫暖。夕陽那頭的樹林中傳來小鳥的鳴叫,聲音動聽得像是首歌。
? ? ? ? 回過頭,是男生微笑的面龐。眼淚突然剎不住了,竟然在雙手來得及遮掩之前,很快地溢出了眼角。
? ? ? ? ——其實你都知道的吧,我的那些討厭的事情。
? ? ? ? ——嗯,我知道。帶你來看這片風景,就知道你會喜歡。
? ? ? ? ——你明天就要回國了吧?
? ? ? ? ——嗯。
? ? ? ? ——……嗯。
? ? ? ?筱辛安靜地閉上眼,突然覺得沒什么好傷感的。景色靜美,這時突然心底升出某種勇氣來,她終于可以借著此刻的心情繁復,不管不顧地輕輕將頭靠在男生的肩上,突然感覺到有一種想象過的安心。
? ? ? ? 曾經也有想過,如果能這樣靠靠他,該有多好。此刻的這一切真好。紅腫著雙眼,就這樣靜靜靠在阿冕的肩膀上,這樣真好。
? ? ? ? 風景好美,遠處是溫暖的黃暈,近處是清新的故事。空氣里有夏天的香味,感覺像有草莓在滋長。好美好美。
? ? ? ?女孩皺皺眉,似乎感覺一股溫暖輕柔的氣息拂過鼻尖。
? ? ? ? 最后一場日落里,像是一場美好而又讓人難受的場景。其實我沒有跟你說,你也應該知道的吧:
? ? ? ? 那么多場日落,其實拼湊出了那么多個心動。
? ? ? ?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