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這是2017年真實發生在他身上的故事
我在一個秋雨綿綿的日子寫下它
謹以此篇小說,致那些青春年少的朋友:
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發展時區,在各自的時區有各自的步程。生命就是等待正確的行動時機。放輕松,你沒有落后,也沒有領先。在命運為你安排的獨一無二的時區里,一切都準時。
每個人都是一腳踩在社會上,一腳踩在自己的孤獨,沒有人能夠過著完全封閉的日子,也沒有人能夠完全逃避自己的孤獨。愿你們的城市處處有酣暢淋漓的烈酒,愿你們都能像隨心而動的清風,更愿你們逐夢的旅途中,不管是歸途還是征途,都有一個相愛的她或他。
人臨死的時候能否做個美妙的夢?
新春將至,上海天氣晴美。第二十屆新概念作文大賽頒獎現場,臺上的嘉賓慷慨地談著青春、文學、夢想,臺下的糜芒在朋友圈平靜地寫下:你沒有如期歸來,這正是出走的意義。而后,糜芒給夏丹發了條微信:愛過,念念不忘。接著,糜芒和女友許曉晗打了一通親昵的視頻電話,許曉晗囑咐“今年是你本命年,之前在倫敦給你寄的紅褲衩記得穿。”隔了老半天,夏丹回復:死而無憾。
糜芒想,自己可能從未寫過小說。興許生活本就是一本小說,而他只是湊巧翻開屬于自己的那一章。
2017年4月30號,糜芒在一場交通事故中死里逃生,斷了左側鎖骨,靠近肩峰關節那里。聽取醫生建議,糜芒做了內固定手術,骨頭上打了鋼板和螺絲釘。夏丹問糜芒“這樣疼不疼?”糜芒答“我覺得挺好玩。倒是不疼,就是感覺怪怪的,像口香糖拉長了黏在骨頭上一樣。”夏丹哭笑不得“比喻很不錯。不過我該說你樂觀還是傻呢?”糜芒問“你覺得呢?”夏丹回“傻。”
糜芒,南京氣象學院英語翻譯專業畢業,通曉日語。大學四年,糜芒受過了美國式教育,卻愛上日本文學。圖書館里三個書架大概涵蓋幾十位日本作家作品,他都看了一遍。當然最喜歡的還是村上春樹,因為他自認為能夠成為中國版村上。
夏丹是糜芒唯一的紅顏知己,也是“好哥們”,還是文學路上的親密伴侶。倆人自打高二分科就做了同班同學,巧合的是,他們大學還是同班同學(雙方事先并沒有詢問對方高考志愿填報情況)。糜芒寫過的所有文章“幾乎”都是先交由夏丹審閱后才投稿。之所以用“幾乎”一詞是因為這回糜芒沒再讓夏丹審稿。在朋友們眼中,倆人甚至被認為是天作之合。然而他們從夏天開始就沒再聯系。因為糜芒跟夏丹表白了。六年了,糜芒萬萬沒想到他會像電影橋段那樣愛上自己的“好哥們”夏丹。
現在,手術下來三個多月。糜芒的手臂還是沒法自主抬伸。醫生說肌肉有點萎縮,要多加鍛煉。否則可能留下功能損傷,直白說就是殘疾。每天洗澡的時候,糜芒會刻意朝鏡子里瞅一眼刀疤。那道疤大約十公分長,像沒頭沒尾的蜈蚣。糜芒沒去悲傷刀疤的丑陋,只是思索 “諾大的城市,車來車往,也沒出事。為什么偏偏回來就出事了?是否老天在暗示,這里不屬于我?”
“洄游是魚類運動的一種特殊形式,是長期以來魚類對外界環境條件變化的適應結果,也是魚類內部生理變化發展到一定程度,對外界刺激的一種必然反應。通過洄游,更換各生活時期的生活水域,以滿足不同生活時期對生活條件的需要,順利完成各重要生活活動。”這是百度百科關于洄游一詞的科學解釋。
糜芒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他一樣,從家鄉走進大城市,在大城市中生活,最后又回到家鄉,像幼年外出、成年回歸故鄉的魚兒一樣“洄游”。
研究生考試失利后,糜芒開始奔波,他要找工作了。而且得抓緊!同學的三方就業協議都陸續蓋好章交給輔導員。至于他們有沒有找到心儀的工作就不得而知了。只曉得同宿舍一位學金融的好友去做了電商,另兩位學英語的也轉行做了銷售。頭頂漸成“地中海”的輔導員撂下臨別贈言:你們現在都是社會人了,做事別磨磨蹭蹭的!三方協議趕緊交過來!
23歲!這是糜芒第一次拋下書本真正地睜眼看世界。23歲!他衣食無憂、無風無浪的在這座城市浪蕩了23個年頭!
“揮別校園,回憶是翻滾的無限循環。”這是糜芒最后一條帶有文學色彩的QQ動態。底下附著自己p的證件照,收獲不少點贊(大多數是女生)。糜芒不禁有些自鳴得意。
糜芒起初在擇業的時候是有一定自信的。一來,自己多才多藝,性格開朗,從不怯場,長相也挺陽光,人緣是不差的。二來,四年的努力,自己獲得了不少榮譽,也在專業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績,曾獲中國翻譯協會第二屆翻譯大賽本科組一等獎。因此他認定自己可以靠“技藝”在社會立足。所謂立足,也就是在城市里娶妻生子,安家落戶。
果然,老天不會辜負認真學習的人。糜芒憑借自己還算拿得出手的簡歷以及面試的出色表現收獲了不少offer:大公司,小公司,上市公司,國家企業都有。糜芒在里面挑了一份覺得會有出頭之日那份,并把自己的境況告訴夏丹,夏丹稱贊“大神”。
糜芒找工作那段時間,夏丹在備戰省公務員考試。夏丹是個喜歡安靜的姑娘,不太喜歡體制外的工作,于是一心一意準備公務員考試。不過,夏丹會和糜芒交流,問他去公司面試是怎樣的體驗、有沒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可能在她心里還是對外面的世界有所好奇吧。
夏丹報考的崗位是某地級市鄉鎮一級辦事員,不限專業,攏共二百多人報考。這是夏丹翻了好長時間招考目錄百里挑一出來的。夏丹其實不太喜歡這個崗位,可喜歡的崗位,例如文化館館員、區新聞宣傳委記者之類的只招中文專業學生。夏丹覺得心酸。其實翻譯專業的中文水平也不差啊。教授不是經常說“翻譯做不好,不是你英文差,而是你中文太爛”嘛!
糜芒到底沒有去做翻譯,因為眼下筆譯并不賺錢。除非是同傳,然而能吃上這碗飯的高士,放眼全中國也僅是寥寥數人。糜芒英文水平沒話說,英語專業八級,要說當個老師沒問題。可是他沒考教師證,進學校是不現實的。要是做培訓班老師,晚上上課,周末不休息,節假日還補課。這樣就會和世界脫節。因為作息和別人完全顛倒。糜芒還有另一個選擇,去非洲做駐外翻譯,這是沒有經驗的應屆生賺錢的最佳選擇。一般合同2到3年,每年大約可以掙20萬左右。雖然賺錢,但家里人堅決反對,他們認為非洲醫療衛生條件很糟糕,去了兇多吉少。糜芒是家里獨苗,不能去!
唉,賺錢不易啊!
糜芒第一份有正式勞動合同保障的工作是在南京新街口一家大型教育培訓公司做“管培生”。崗位挺新鮮,沒有具體工作,就是把公司各個部門基層崗位挨個做一遍。做出成績了,就可以提地區或者部門負責人,當然是“小”負責人,能管個三四人吧。這份工作在別人眼里挺不錯,會有光明的未來,畢竟是號稱全國最繁華CBD(百度上如是說新街口)的白領。糜芒正是看中這點才來的。
于是,糜芒開始設想自己五年之后的樣子。那時的他可能已經是管理百人的部門經理,擁有獨立而氣派的辦公室,配有一個身材、氣質、學歷都很出眾的女助理,每天的工作就是喝喝咖啡,看看文件,和商業伙伴聊聊天……
然而,理想是風花雪月話桑麻,現實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不過,糜芒很爭氣,剛工作一個月就提干了。雖說提干,但空有頭銜。看上去管理三四個人,但事情還得自己做,工資卻不見漲。這時候,糜芒才知道自己too young, too na?ve。這些公司最喜歡給你畫大餅了!
那么現實生活到底是怎樣的呢?
南京這座城市南北狹長。長江是一條鴻溝,不僅是地理上的,也是心理上的。糜芒家在江北的北端,一個叫六合區的地方。那里距離市中心四十多公里。糜芒每天坐地鐵去上班,需轉乘三次。已經很幸運了!要知道三年前,這里連地鐵都沒有。那段時間,糜芒全天花費在路上的時間大約三個多小時。糜芒每天六點起床,洗漱完畢吃早飯,之后騎電動車去地鐵站。然后等七點十分的地鐵。上車之后,先凝視一會兒窗外,呼嘯的列車在廣袤的平原上劃過。很快車廂里擠滿了烏泱泱的上班族,動彈不得,糜芒便戴上耳機聽著歌曲《最長的旅途》。伴著悠揚的旋律,列車穿過長江。下了地鐵,必須步履匆匆地換乘。最后靠地鐵外勤人員幫助,糜芒像貨物一樣被塞進去往新街口的地鐵。糜芒平生第一次親身體會到《蠟筆小新》父親野原廣志擠電車上班的絕望和疲憊。或許這就是男人的擔當吧。
也許你會奇怪,為什么糜芒不租房?實習工資2500,轉正之后大約有3500, 還會有1000元固定獎金,而租一單間,若是稍靠近公司的市中心,要2000,若是遠一些,實際上和住家里沒什么兩樣。再除去個人衣食交際費用,這樣每個月就不剩什么。糜芒當然清楚大學生租房是有補貼的,但看了一下那冗長的條條框框,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然后感嘆一句:還是南京人工作作風嚴謹吶。
租房都如此困難,更不敢奢望買房了。從前,江南邊的人總認為江北是農村。這是事實!聽說以前小日本攻打南京的時候都繞開江北走。然而自打國務院批復成立江北新區,江南人觀念開始轉變了。他們轉變的第一步就是去江北買房置業。于是,房價水漲船高。去年年頭到年尾,六合房價翻了一番。好在今年政府出臺了限購令,房價漲勢終于緩和下來了,就目前來講,六合商品房均價已達每平米13000。而此時市區房價是六合的三倍。糜芒算了一下安家樂業的成本。真心覺得,不如回家進工廠當個工人。
既然南京如此難混,糜芒為什么不去其他城市打拼呢?
糜芒后悔沒談女朋友!假設孤身去外地難免有些孤單,不知道該為誰奮斗。這是戲謔。咱說實話,文科生一沒技術,二沒人脈,去大城市生存,鮮少有出頭之日。即算有一兩個成功的例子,跟總基數一比較,也不免是碰著了好運氣。倘若去了小城市,工作機會也要少很多。糜芒想如果去了外地,事業穩定的話,恐怕就要扎根一輩子了。自己又是獨生子,以后不把父母接身邊,會讓人說不孝;如果接身邊,父母失去了幾十年的生活圈子,還會自在嗎?畢竟故土難離!
糜芒把想法告訴了夏丹。但他覺得尷尬,沒說具體的原因。只說:“我想回六合了。總感覺自己與這里的世界格格不入。我覺得家里的空氣新鮮多了。不像這里,空氣都灰蒙蒙的。”
“那你的文學夢想怎么辦?”夏丹問。
“沒事兒。哪里都能談文學啊。”
“雖說男孩子是應該在大城市闖蕩的……不過喜則留,厭則走,余生還很長。總之自己不后悔就行。”
“可我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都三年了,一次都沒入圍。文章寫了不少,也投了不少文學雜志,仍然顆粒無收……我都懷疑自己有沒有天賦了……”
“等你有獨特生活了,自然會寫出與眾不同的故事。念念不忘,必有回響。說實話,在我心里你就應該寫東西!”
最終,糜芒放棄了光鮮靚麗的白領身份,打包好一沓厚厚的證書,帶著未完成的文學夢想灰溜溜回到郊區老家。對于這樣一個曾經老師眼中“好學生”的回歸,大部分人是不理解的。就連糜芒自己也是滿肚子負罪感。母親給糜芒做了一個極為恐怖的推論:像你這樣,父母都是打工的,沒有祖產,沒有買房,如果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怕是以后對象都難找。
成功學往往告訴我們只要努力就能成功,然而事實并非如此。事實是,你沒有輸在起跑線上,也沒有輸在跑道上,而是輸在了接力棒上。其實,糜芒的家庭環境在當地不算太差。父親是當地一家酒店廚師,母親是醫院助勤,兩人工資加起來每月將近八千。日子應該本不愁過。但有一點不得不提,兩人都不是正式工,沒有保險,隨時有失業的可能。此外,他家城邊有一套小產權房,大約一百平米。不過現已無人問津。因為大家都跑去城里買房了。
糜芒父母在城里買房這件事上遲了一步。因為他們認為錢放在自己手上才保險,存個幾年就可以付全款買房,這樣銀行就賺不到自己的利息了。然而他們忽略了一點,你的錢在升值,房子也在升值,而且升值得更快。像糜芒父母這樣想法的人在當地還有很多,他們現在大多懊悔不已。因而糜芒感受到,自己的家鄉仿佛是鴉片戰爭后的舊中國,儼然一副古老農業文明不知所措般被商業文明炮火的狂轟濫炸敲開了大門。
正是在這種環境下,糜芒父母堅信“有壓力才有動力”,紅著臉、咬著牙、東拼西借付了五十萬首付在城里買了房,月供四千,三十年。并告誡兒子家里已經沒有“余糧”了,好好找份工作,不要再談不切實際的狗屁夢想了。
自從買了房,父母開始像陀螺一樣工作,除去正常工作外,還會去做家政兼職。糜芒變得抑郁很多。他想著,自己23歲,要背負30年的房貸,這樣自己就要馬不停蹄地工作到53歲。在30年間,還要結婚生子,這生活成本一計算下來,糜芒感覺自己注定逃不過如來佛的五指山了。母親跟糜芒說過日子不要算,要順水行舟。可是糜芒很清醒,這日子不是感性能過好的,理性計算才是現實。
一屋、兩人、三餐、四季。此生足矣。糜芒的價值觀是這樣的簡單。
回來是回來了,可回來做什么呢?小地方需要學歷的工作無非“醫生、老師、公務員”。糜芒志不在此。可眼下買了房,確實需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呀。但這些工作機會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現在,糜芒終于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就像一滴水,被城市抽水機以智力標準抽走,但終究是一滴水,掀不起什么大浪,只能奔流到海不復還。
從前,老師總在課堂上教育我們,同學們,你們長大一定要做一個對他人對社會有用的人!這樣的人生才有價值。現在,糜芒終于明白這句話是省略句,其實應該是,要做一個對他人對社會有經濟作用的人。這樣的人生才有價值。
糜芒第一想法是創業。眼下教育培訓行業賺錢。成本低,見效快。糜芒想拉夏丹入伙。因為夏丹公務員考試成績很不理想,眼下也正迷茫著呢。于是,糜芒把夏丹約到圖書館見面,準備商討一下致富大計。
見面后,糜芒首先開口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夏丹,你有男朋友嗎?”
“有呀。怎么了?”夏丹皺了一下眉。
“沒什么……”糜芒短暫地楞了一下,“你也真不夠朋友,居然沒告訴我。”
“告訴你干嘛!神經病啊。”
“好吧。好吧……那還是算了。我怕影響你們……”
“不會啊!”
“干培訓晚上和周末都不休息的。你每天跟我呆在一起,你對象誤會怎么辦?而且你都沒時間陪他了。”
“大家各做各的事。不相干的。更何況你是我兄弟啊!”
“算了吧。還是等兩年再說吧。”糜芒搔了搔頭,努努嘴,埋下頭摳起指甲,一副糾結的樣子。
“糜芒,這可不像原來的你呀!婆婆媽媽的!你之前的氣魄怎么突然沒有了?”
糜芒最初有個美好的幻想:在大學畢業之際,向夏丹表白,然后一起回鄉創業,從此雙宿雙棲,過著村上和陽子一樣的生活。不料夏丹那句“我有男朋友了”徹底粉碎了自己的美夢。
夏丹喜歡文藝,喜歡許嵩的歌和張皓宸的文字。當初糜芒和夏丹成為朋友就是因為兩人都喜歡許嵩的歌,晚自習的時候會坐到一起唱歌。而且夏丹曾表示自己喜歡過簡單的生活,最好是那種三畝薄田、結廬而居的日子,也愿意和糜芒一起去流浪。他們可以一起聊天到深夜,談理想,談未來,甚至談婚姻家庭問題,如此種種。三觀一致,興趣相投,人生難得一知己!
這么多年,糜芒或多或少對夏丹有過感覺。也被朋友問過喜不喜歡夏丹,糜芒只說“兔子不吃窩邊草。我怕說出來尷尬。最后大家連朋友都沒得做。”現在倒是不尷尬了,成遺憾了。人吶,往往失去了就知道珍惜了。
既然人家名花有主,糜芒也只好把愛藏在心中了。
創業的事情作罷。糜芒想到了改行,他想去學裝修。畢竟眼下房地產火熱,做相關行業應該也沒錯。可改行總得有人帶路吧。就得動用“關系”。于是糜芒想到了舅媽。
舅媽是 “鐵娘子”式的女性。獨立、堅強而果敢。舅舅前幾年賭博欠下巨額債務,生意也砸了,最后無奈遠走他鄉。因此,舅媽和舅舅離了婚,之后開了一家玻璃店,主營移門生意。這幾年通過辛勤奮斗,舅媽擁有了一套兩百平米門面房和一套一百平米住房。并且舅媽還給自己定了兩個小目標:要在市區投資第三套房產;等樂樂(糜芒的表弟)長大了,送他出國讀書。
舅媽找糜芒談了一次心。糜芒把想法告訴了舅媽。舅媽覺得糜芒格局太小,安于現狀。舅媽跟他說如果出去闖,會遇見更廣闊的天。回來的話,生活雖然無憂,但這輩子也只能就這么大天地了。糜芒對舅媽的話深信不疑,似乎這世界只有成功人士的話才值得信。事實也是如此,糜芒這些年接觸社會的時間不多,大多時候都在圖書館看書,坐井觀天,久而久之便成了理想主義的“蛙”。
舅媽暫且收留了糜芒。主要是想讓糜芒接觸一下社會,感受一下工人的日子是怎樣的。舅媽分配給糜芒的工作是:讓他跟著師傅后面打下手,去倉庫學著組裝移門,去客戶家里安裝。做玻璃移門這一行當,既是技術活,也是體力活。糜芒畢竟受過高等教育,學東西也快,大概看一遍工序,就學會了。很快,糜芒學會了如何給毛邊玻璃穿皮條,學會使用各種工具,也學會了如何組裝好一堂門。店里的師傅和工人都很喜歡糜芒,覺得他很聰明,也不偷懶。不過大家都在勸糜芒離開,糜芒心里也清楚這里不屬于他。工人們都是大老粗,和糜芒也有一定年齡差距,代溝是肯定有的,如果接著在那里靠舅媽撐腰,自己肯定沒法成長。糜芒在那里干了三天便決心走了。糜芒走的那天,舅媽給他發了八百元紅包。并囑咐他別想太多,只管去做。
糜芒在舅媽那里明白了一個道理:只要你肯俯下身子干活,世界其實沒那么可怕。
糜芒從舅媽那里走了之后。很快在六合當地一家英語培訓公司找到了一份幼兒教師的活,還是一家外企。新開張的。糜芒感受到小地方正在悄悄城市化。終于可以靠著家做白領了。這份工作可以拿到月薪三千以上,而且是純收入。糜芒在那里的時光頗為清閑,他也自得其樂。除去每天教小孩兒英語的日常工作。糜芒會有一些額外的任務。比如說,每天早上陪主管還有同事去體育場打打乒乓球,和老外一起去游泳健身打臺球,當然還有一份美差,晚上下班送一位比自己小兩歲的女同事回家。
那姑娘姓雍,很少見,單名容,說話很溫柔,長相清秀。糜芒每次騎車送她回家,她會時不時將頭靠在糜芒背上。終于有一回,糜芒把雍容送到小區門口,雍容沒有下車,突然抱住糜芒,問:“你談過嗎?”
糜芒的臉瞬間潮紅,這是他有性別意識以來第一次被女生抱,有些慌張:“談……談過什么?”
“戀愛啊。”
“沒有。”
雍容歪著頭看著糜芒。糜芒側著臉,鼻梁微聳,薄唇輕顫,冷峻的月光恰好映在上面。
“怎么可能!騙人吧。小哥哥長這么帥氣。”
“說實話,有人追,也追過人,但一次也沒談過。”
“哈哈。”雍容發出爽朗的笑聲,下了車,“拜拜。”
“再見。早點回去休息。”
糜芒本以為人生至此也就這樣了。按部就班地往前走就好了。一座小城,娶妻生子,有車有房,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做個文藝的小鎮青年,了此殘生。
然而,老天卻在那個火辣到吞噬每一寸血肉的正午給糜芒來了場轉折!
如果不是在寫小說,糜芒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23歲這一年提前感受死亡。
2017年4月30號,第二天就放假了。糜芒像往常一樣去體育場打球,休息的時候,糜芒和雍容在一起閑聊。聊天的內容,糜芒曾和多位好友提及。一是糜芒說自己痛覺神經麻木,還向同事展示了自己大腳趾邊上大約指甲蓋大小的圓形傷疤。那是他小時候玩單杠摔下來之后,插在木樁上留下的。當時他只看到鮮血在流,并沒什么感覺,自己就把腳拔出來了。二是糜芒覺得自己一直在寫作,卻很平庸,一路過得順順利利的,沒什么波瀾,天底那么多人有特殊的經歷,而他卻一次天災人禍都沒遇見過。
一語成讖。果不其然,糜芒想要的,就在那天中午發生了。
有些事情說起來真的很玄。直到現在,糜芒還想用科學的原因去解釋,但發覺總也解釋不了。所以也就是陰差陽錯,故事才稱之為故事。
是這樣的。接近五一,南京天氣是極燥熱的。那天更甚。早晨九點,柏油路上就熱浪滔天了。照理說,頭頂大太陽,糜芒是不會回家吃飯的。公司附近吃得很多,點外賣也行。可是,他回去了。理由很簡單,雍容說最近在學電腦設計,需要一本數據庫軟件書,正好糜芒家里有。于是,糜芒就想回家拿來給雍容。公司下午兩點打卡,然而糜芒只在家簡單喝了雞湯,呆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準備回公司。糜芒離開家的時候,大約是十二點半。此時距離糜芒出事還剩下五分鐘。
下面的事情,糜芒是后來才知道的:據當事司機回憶稱,當時他剛吃完飯,本來準備睡一覺再去城里辦事情,可不知為何改變主意,決定早點出門辦事。接著就和糜芒來了一場不期而遇的追及。
具體怎么撞的,糜芒是不清楚的。只知道有一輛小轎車撞了過來,他來不及躲避,而后就是一段空白。等到迷迷糊糊地醒來,已滿臉鮮血倒在路旁,可能是麻木了,他還發了一張自拍給雍容,并對周圍人說:“別動我,等警察來!”
據警方后來提供的現場照片還原事故經過,大致是這樣的:糜芒騎電動車在十字路口左拐,小轎車直行,速度過快,左側車頭沖向糜芒,糜芒被撞后飛起,面部撞碎擋風玻璃,后彈開,后仰跌至路旁。
很快,救護車將糜芒送到醫院,家里親戚朋友,公司老總和同事都來了。大家都嚇壞了。糜芒做了各種檢查,醫生最終確定“左側鎖骨尖峰端骨折,腦部有陰影,不排除有出血,需住院進一步觀察”。
推進住院部電梯的時候,有人問“小伙子摔得挺嚴重啊!怎么搞的啊?”糜芒樂呵呵地回了句“和汽車比了一次摔跤。結果我輸了。”后來,糜芒帶上寫有病人信息的手環,送進了病房。進入病房后,糜芒記得自己做了個勝利的手勢。之后就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輸液,一袋接著一袋。
撞擊帶來的急性損傷和腦震蕩反應使得糜芒無法下床解手。由于不習慣使用尿壺,糜芒憋了好久也尿不出來,他開始抱怨那滋味毫無做人的尊嚴可言。可糜芒必須適應它。在生存面前,是沒有尊嚴可言的。
糜芒入院的第二晚,吃了一點魚湯,還有炸雞柳和米飯。自覺回光返照了一樣。當然,回光返照可不是個好詞。果然沒多久。母親扶糜芒起來上廁所,無意間按了一下他的脖子。那一瞬間,糜芒的世界天旋地轉。隨即,他躺下了,毫無知覺地。緊跟著,整個人剩著最微弱的意識,嘔吐。把剛才吃下去的都嘔吐出來。之后微弱地呼吸著。
父母嚇得不輕,而糜芒意識模糊。他們喊來了醫生,醫生一副冷靜如冰的樣子。興許在醫生面前,糜芒和實驗室里的小白鼠沒有什么實質性區別。醫生說昨天的腦CT沒什么問題,不過如果糜芒的父母不放心,可以再去查一下。糜芒父母自然只能選擇相信機器,換個安慰。當然,醫生還補充道,CT是不能完全預測腦部損傷狀況的。只有排隊等候幾天后核磁共振檢查結果,才能定斷。如果不放心,可以立即轉到市醫院檢查,但醫生根據經驗判斷,應該沒事。最后糜芒父母相信了醫生。
以上是糜芒在殘存的生命體征指標下,保留下的一點點記憶。被車子撞過的人,最怕的就是腦部慢性出血。誰都知道,如果腦部有出血,是極其危險的。因為很有可能成為植物人,或者產生其他顱內損傷,甚至致命。
糜芒像半死的軀體似的,放在病床上,被拖來拖去做檢查。這樣的情形,糜芒記不得多少回了。總之,每當糜芒感覺不妙的時候,心里默念的是:你要活下去。有這么多人等著你呢,你不能自私地睡過去。你還有一份美好的感情沒有談,還有一大段美好的故事沒有寫,還有一輩子的日子沒有過……如果就這么走了,太虧了!后來糜芒回到病房,手臂上綁上許多叫不出名的醫學設備,插上了呼吸機,終于他覺得好受些了。
當糜芒從鬼門關走回來的時候,他覺得,這世界所有的所謂光鮮靚麗的身外之物,名也好,利也好,都沒有原來那么令人目眩神迷了。
第三天,從死亡的恐懼中走出來之后,糜芒開始了新生,也開始感受到疼痛。就是那種骨頭扭打在一起的滋味。糜芒無法想象戰爭中負傷而沒有止疼藥的人是怎樣熬過來的。起初,糜芒也想逞英雄,然而他沒能做到。今天,雍容帶了一束百合花過來看望糜芒,還拎了一盒鈣片。趁糜芒父母不在,雍容悄悄地問“是為了我去拿書才……?”糜芒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由于糜芒有鼻炎,對花粉過敏,后來他就把那束花轉送給護士姐姐了。
糜芒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第四天主要是等待。隔壁病床有個姑娘在照顧她生病的父親,每次她走過糜芒身邊的時候,會撥弄她的鬢發,步伐也會加快。而糜芒的心跳似乎也有那么一點加快。可是,糜芒的氣息畢竟還很虛,心臟還不敢顫動。糜芒不知道自己的青春期是滯后了,還是又重新來了一次。
第五天,做完核磁共振之后,證明一切無礙,糜芒終于可以做手術了。糜芒在空間里面發了動態。夏丹看到后,立即打來電話。接通電話后,糜芒感覺夏丹有些哽咽,后來他問過夏丹聽到自己出車禍后那瞬間是何反應。夏丹如是描述“先是一愣,然后呼吸急促,一口氣堵在胸口,眼淚不自覺滲了出來。”兩人通話很長時間,長到無法描述。
第六天中午,糜芒進行了手術。因為是第一次經歷,糜芒既興奮,又緊張。打過鎮定劑,糜芒被推進手術室。主刀醫生、麻醉師和糜芒簡單交流了兩句,確認了身份和病情。之后,糜芒被抬上手術臺,帶上麻醉面罩,就暈暈乎乎睡著了。等到再醒來時,已經在手術室門口的等候區了。
麻醉過后的副作用糜芒永生難忘。先是大便不暢,于是父親給糜芒使用了開塞露。開塞露擠進肛門,是一種冰涼而潤滑的感覺,先是往上蔓延,而后裹挾排泄物順流而下。拉出來就舒服了。再者就是明明膀胱脹得難受,就是尿頻、尿急、尿不盡,非得用手按壓才能少量排出一些。以至于夏丹來看望糜芒的時候,糜芒還光著身子,被子里藏著尿壺。后來聊了兩句,糜芒實在忍不住了,覺得尷尬,就攆夏丹走了。
往后的日子,糜芒要做的就是靜養。醫生跟糜芒說,打了鋼板、螺絲固定就舒服了,可實際上并沒有。可能是做完手術了,糜芒的氣色大幅好轉,能吃能喝,他開始下地鍛煉,觀察骨三科里的生活。
第七天早上,同病房一位國企退休的老頭罵罵咧咧出院了。他做了一個小手術,前后花費萬把塊,通過報銷,實際支付一千多元。這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了。可是他仍然不滿足,說醫院太黑。
第八天傍晚,有對偏遠農村來的夫妻住進了隔壁病房。他們被面包車撞了,車輛逃逸,丈夫左肩撕脫性骨折,妻子也摔傷了。警方破案需要時間。住院費要自己先行墊付。就這樣,夫妻倆在醫院住了五天,花費五千元之后,無奈地回家了。看得出來,他們的家庭并不富裕。
第九天晚間,有一位老人,91歲,大腿骨骨折。夜里送進病房的,圍繞這位高齡患者需不需要開刀的問題,家人醫生展開了一翻學術與人情的討論。細節過于糾結,省略,只說結果。那位老人現在躺在病床上,沒有手術,插著各種管子和設備,氣息奄奄。糜芒估計她還是很疼的,可是即便手術了,也還是要受罪的。后來那家人選擇了保守治療,把老人帶回了家,老人回家后就去世了。聽說走得很安詳。
第十天清晨,另一對夫妻,妻子是啞巴,丈夫是正常人。兩人騎摩托車順路帶鄰居去上班,好像是去山上抓蜈蚣或者伐木之類的活。結果出了車禍。三人均受傷。丈夫為照顧妻子放棄住院,只去門診掛水消炎。而鄰居是否追究他們的責任,暫時還不好說。總之,好人不容易做。更悲慘的還在后頭,這對夫妻的侄女一家從鄉下開車來城里玩,順便準備看望他們又遭遇車禍,結果一家六口人,傷了五個,除了一個抱在手里的嬰兒沒有受傷。其余五個中,四個分布在醫院各個角落。其中還有一人送進了重癥病房。生死未卜。
總之,類似的事情還有許許多多。糜芒在醫院住了半個月。覺得醫院是一個理性與感性并存的地方。醫生護士見怪不怪,患者家屬形形色色。你說不上它的好,也說不上它的壞。在這里,你能于一瞬間體味到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旦夕禍福。于是糜芒開始明白為什么那些醫生出身的作家能夠都擅長以筆作刀剖析人性了?生死看淡,不服來干。
不信科學信鬼神。科學解釋不清楚的時候,我們就需要找怪力亂神去安心。糜芒出院那天,家人花錢請來一個滿面皺褶的神娘來家里除晦氣。神婆告訴家人糜芒被車撞是小鬼作祟。于是家人深信不疑。只有糜芒自己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是他又不能說。
傷筋動骨一百天。接下來身體康復就全靠養了。這段時間,夏丹和糜芒聯系得越來越頻繁。也正是這段時間的相伴,讓糜芒決心把心里話告訴夏丹。不留遺憾。反正自己死都死過了,還有什么好顧慮的。
糜芒和雍容不再聯系了。那家公司的老總問糜芒身體好了之后還去不去上班?糜芒思忖再三后,回復:暫時不考慮上班的事情。因此,糜芒就自然“被”解雇了。
男神宋仲基成功撩到女神宋慧喬,糜芒開始欣賞韓劇的愛情套路。韓寒在電影《乘風破浪》里寫下臺詞“都是小人物,就別說大話了”,糜芒意識到韓寒老了。00后肆無忌憚地稱呼90后為“叔叔阿姨”,糜芒明白我們不再是小孩了。然而,這世界似乎還沒有看見我們的身影。
糜芒在家養傷期間,夏丹已經找到一家出版公司做起了行政工作。夏丹每天都會找糜芒聊天,問一問他的身體情況。這種聊天常常是從清晨持續到深夜的那種。而且這段時間,夏丹似乎一改往日略顯高冷的氣質,她會在聊天過程中發些可愛、撒嬌甚至是略顯曖昧的表情和話語,而且和糜芒商量一起去上海打拼。這一切讓糜芒產生假想,夏丹嘴里的“男朋友”不一定真實存在,如果她有男朋友,為什么深夜還和我聊天而不去找她男朋友?但糜芒不敢輕舉妄動,直到有一天他們發生了以下對話——
夏丹:他們問我,為什么我們兩個不在一起?
糜芒:你怎么說的?
夏丹:我們太熟悉了,不適合談對象。
糜芒:為什么?
夏丹:如果我們談了對象,分手了可能連朋友都做不了。而我們不在一起,至少還可以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糜芒:跟我想的一樣。畢竟……兔子不吃窩邊草嘛!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發了一個哭笑的表情。
糜芒:周末有時間嗎?
夏丹:星期天有。怎么了?
糜芒:約個飯吧。好長時間沒見了。還挺想你的。
夏丹:我也是。哈哈。
糜芒:去吃牛排怎么樣?
夏丹:可以。
糜芒:那就周末不見不散。
夏丹:不見不散。愛你喲。
糜芒:神經病。
糜芒覺得夏丹多少是喜歡自己的。于是,他準備借這次飯局機會跟夏丹表白。幾天之后,糜芒和夏丹如期見面。
“黑椒腓力、七分熟,T骨、全熟,草莓冰激凌蛋糕一份,蔬菜沙拉一份,大份芝士薯條、羅勒醬多一點。一杯檸檬茶,薄荷多一點,一壺普洱。”糜芒一邊念叨,一邊在平板上點餐。
夏丹夸道:“可以啊。記憶力不錯啊。”
“那是。畢竟是做過翻譯的。”
“瞧把你能的。”
兩人聊著。很快,菜就上齊了。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糜芒瞟了夏丹一眼,抿了口茶,然后說:“夏丹,我準備換筆名了。”
“又換?”夏丹吃了一口蛋糕。
“改改運氣。”
“叫什么?”
“汗青。”
“好老派的感覺。”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可以可以。這下你死不了了。說不定還能得個獎什么的。”
“夏丹,你怎么還不懂!留取丹心……”糜芒揪了揪頭發,食指蘸著茶葉水在烏木桌上寫下一個“丹”字,蹙著眉望著夏丹。
目光相接,夏丹臉頰霎時暈紅了,眼神閃躲著望向窗外。“哈哈……”
糜芒挺直了腰板,沉沉地吸了口氣:“夏丹,我愛你。”說完,他并沒有感覺到如釋重負,反倒舌頭止不住顫抖。
“我也愛你。大兄弟。”夏丹回過頭,拍了拍糜芒的臉。
“不是。是那種愛。”糜芒突然抓住夏丹的手,“我們在一起吧。”
夏丹甩開糜芒,慍怒著站了起來:“大兄弟,你搞笑吧。”激動的情緒引來了四周顧客的注目,“我有男朋友了。”
“我也不相信會愛上你。可是我這幾天滿腦子都是你。”
“我看你是閑的。要不就是腦子被撞壞了。”
“夏丹,你敢說從來沒喜歡過我?”
“糜芒,我是欣賞你不錯。但我真沒喜歡過你。”說完,夏丹拿起包就走了。
糜芒有些自作多情了。他和夏丹的故事似乎已經結束了。各自尷尬。
在紅塵的洪流里,我們仿佛一株株游離的水草,孤獨又驕傲地搖曳,卻無時無刻不渴望著與另一株的纏綿悱惻。而青春是一陣偶爾劃過的風,不經意間,已吹得我們淚流滿面。
似乎每一個男孩成長都需要一個女人的激勵。追求夏丹失利后。糜芒開始學著如何“撩妹”。身邊人不敢撩,所以只能網戀。
網戀?沒錯!一個23歲的怪叔叔居然玩起了網戀。閑著沒事做的時候,糜芒開始接觸社交軟件:世紀佳緣,一款地道的婚戀平臺,大家注冊目的很明確就是結婚;陌陌,這是一款陌生人交友軟件,最大賣點在于其號稱可以為寂寞男女提供“身體接觸約會”機會;百度貼吧,號稱全球最大的單身狗社區;探探,另一款陌生人交友軟件,相較于陌陌,略顯單純,特點在于“盲選”,即雙方在互不認識的情況下,看對方照片和信息,喜歡就點贊,如果恰好雙方都為對方點贊,就自動結成好友,便可開始聊天。
先說一下糜芒的戰果吧。整個夏天,糜芒通過發照片、秀才藝的方式,大概從這幾款軟件和平臺上吸引來幾百位“女生”(當然這里面肯定會有男扮女裝的“騙子”)。經過聊天和驗證,最后有那么一小撮可以暫時確定身份的人物留了下來。譬如說,海口大眼睛的產科護士;上海高挑耿直的工程造價師;武漢失戀的女大學生;杭州娃娃臉的幼兒教師;南寧嗲聲嗲氣的珠寶商;濟南高冷卻可愛的女主播……這讓糜芒獲得了莫名的自信,那是一種扭曲的自信。以后糜芒可以說自己交往過的女生遍布五湖四海了。
盡管大家都說真心交友,可沒幾個是認真的。不過是撩騷而已,通常聊一段時間,覺得沒意思就不再聯系。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糜芒開始接受現實:四處接受感情叫風流,四處給予感情叫博愛。似乎大家都在浪蕩,互相試探、戲謔、挑逗。糜芒感覺自己真的長大了。開始慢慢接觸社會,才發現曾經憧憬的成人世界,套路那么深,還玩得那么認真。
糜芒畢竟不夠老道,他一直不解:過了法定婚齡之后的愛情,若不以結婚為目的,不是耍流氓是什么?
糜芒清楚自己要的是可以走向婚姻的愛情。2017年8月28日,清楚地記得那天是七夕節。盡管已經立秋,也吹了幾場臺風。南京的天氣卻依舊炎熱。糜芒感覺很疲憊了,他做了以下兩個決定:第一,卸載掉手機里世紀佳緣、百度貼吧、探探、陌陌這幾款軟件。第二,再次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
也恰是在這一天,在糜芒做完決定后,朋友圈里發生了三件大事:長相不如自己、成績不如自己的同學A,中專畢業,剛滿22歲,靠在房地產公司的打拼在南京市中心買了房,宣布和女友領證,并將于今年國慶節舉行婚禮;曾經追求過糜芒、但沒被看上的女同學B今年以警官學院國防生身份獲得分配,回家當了公安;富二代同學C放棄初中語文老師的編制,決定下海經商,開辦教育培訓機構。
而此時的糜芒覺得自己四年前后沒有什么變化。沒有對象,沒有存款,沒有事業。活脫脫一個“三無”青年。這下糜芒真的迷茫了。終于他學會自嘲“頭頂美國思維,向往日本生活,最后脫光了一看,嘚,還是一副中國身子。”
什么是差距?差距就是,同樣是20來歲,朋友圈里面,有人實現了財務自由,而有人已經負債累累。眼看著離30歲越來越近,人還沒老,中年危機卻提前來了。
糜芒在探探里發了一條動態:從今往后,你做你的九尾狐貍,我做我的千面觀音。既然不是一個神話故事里的人物,就不要互相傷害了吧。咱們還是井水不犯河水為好。
發完,糜芒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匹配成功”。他瞄了一眼,然后眼睛一亮,就有了后面的故事。
匹配成功的那個女生叫許曉晗,是糜芒的初中同學,也是他第一個表白過的女生。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通過交談糜芒得知,許曉晗初中畢業就去學了服裝設計,這些年單槍匹馬走南闖北經歷頗豐,她跟糜芒說了許多旅途中的軼事,譬如,她在韓國仁川機場睡覺被某電影導演搭訕,在澳洲潛水被教練作局偷了錢包等等。現在,許曉晗準備去英國留學,學習一下前沿的設計理念,大概十一月份走。在網上聊了一個多星期,糜芒鼓足勇氣約許曉晗見了面。
記得那天是國慶節。天空很高,溪水流過般澄澈,空氣不算涼,有點桂花的余味。
收銀的女孩放下手中的英文試題,丟下紅筆勾畫的注釋翻譯,把金黃的橙皮從它們的肉體上剝離,胡亂地堆滿金屬的桌角,榨汁機發出唯一的聲響。果汁從出生的那刻起,就像某個清晨,那縷秋日的陽光。“兩杯加冰的鮮榨橙汁好了。”
“謝謝。”糜芒接過橙汁遞給許曉晗。兩人一起推門走出飲品店。
“去河濱大道走走吧。好長時間沒去了。”許曉晗提議道。
“好的呀。我也好久沒去了。”
“糜芒,記得你初中就開始寫小說,這么多年了,居然還在寫呀!”
“很奇怪嗎?村上春樹29歲還在寫。”
“總覺得你一直活在夢里。還是那么孩子氣。不是說,過了18歲就不再適合談文學嗎?”
“身邊人都這么說。可我真的喜歡。”
“哈哈。小鎮文青!不會還在模仿韓寒吧?”
“畢竟23歲了。早過了模仿的年紀,也沒了無謂的妄想。只是想寫真實的故事,見獨特的人,過有趣的生活。”
“雖說叛逆的不是時候吧,不過……決定好了?”
“嗯。這次死里逃生感覺是老天有意讓我重活一次吧。”
“那么,第一站去哪兒?”
“上海,靜安區,巨鹿路,675號。”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跟著心走。愿你歷盡千帆……”
“……歸來成大叔。哈哈。”
“哈哈。就算是大叔,你也是帥氣的文藝大叔。”
“別鬧了,如果帥的話,當初為什么拒絕我?”
糜芒突然停下腳步,回身盯著許曉晗:穿著一雙尖頭皮鞋,腳踝骨極其勻稱地向上攀緣,襯出頎長而細膩的小腿,到膝蓋處,修身的黑色紗裙遮住了她的美妙,卻烘托出一份性感的浮想。她還套了一件長袖襯衫,雪白的衣面印著星星點點的櫻花,嫩柳色衣扣從胸口就解開了,枕著順衣肩而下的烏發,發絲因風而參差披拂,若隱若現的是她那巧奪天工的鎖胛。
“因為……因為……”
沒等回完話。糜芒出乎意料摟住她,吻向她的焰唇,羽毛輕觸般羞澀。這是他的初吻,有一種遲到的青春期的愉悅,麻酥酥的。“曉晗,到英國那邊好好照顧自己。”
“這算什么?”
“曾經下的定義太多,做的詮釋又不夠完美,現在打個比方吧,遇見你才是最恰當的比喻。做我女朋友吧。我們都不小了。”
“那就再愛一次吧。”
說完,兩人對面站著,咯吱吱地笑著。
后來,許曉晗去了英國。糜芒回家繼續寫小說,寫完就給新概念作文大賽組委會投了稿。投稿之后他就帶著打工掙來的2438元錢離家出走了。一個23歲的大叔像少年一樣叛逆起來,出去看世界了。恰巧是在這一天,《人民日報》微信公眾號推送了一篇文章《那位講出“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女教師現在過得怎么樣》
她過得很好。她真的去看了世界,還在旅途中結識了一位志同道合的男士。如今兩人定居成都,孩子也已經兩歲。關于當初辭職,她說:其實辭職不是因為勇氣,而是對自由生活的渴望和底氣,當然我要的不多。所以那些羨慕我的人們,你們想買大房子,想開好車,想吃好的穿好的,就不要羨慕我了。我的簡單,你們做不到,還是安心工作,去走自己的路吧。
年輕,總想闖蕩,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早在四年前,糜芒就有過“北漂”的夢,他想報考北京電影學院。家里一位年長的親戚得知糜芒這一想法后,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他“考藝術院校沒用,下場都是北漂,萬一混不出頭,要靠父母養十年,你父母能供養你十年嗎?”基于現實考量,糜芒放棄了“藝術人生”。
其實,糜芒酷愛寫作,也喜歡表演。初中時期,糜芒擔當導演兼演員,排演英語劇《灰姑娘》成為母校保留劇目,當年在該地人民劇場演出時,因受領導喜愛,三次返場。高中時期,糜芒嘗試編劇,創作過許多小品,在學校演出,改編過曹禺《雷雨》,在全市公演,獲得市文化藝術節金獎。
現在回過頭想想,哪行哪業都一樣。大家都是從零開始。與其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倒不如盡早進行職業規劃。想清楚這輩子去干什么。
去上海之前,糜芒計劃去一趟杭州,這座號稱“世界互聯網之都”的城市。之所以要先取道杭州,是因為糜芒大學室友張浪在那邊做電子商務。最近正好有三天假期。可以借個落腳點。糜芒從張浪口中得知,杭州自G20峰會后,發展如日中天,大量年輕人涌入淘金。張浪常在班級群里感嘆“杭州豪車真多啊,保時捷都是街車。”這是南京所沒有的景象。糜芒覺得,也許杭州會有機會。當年沒有體驗過北漂的滋味,不如趁現在去感受一下“杭漂”。
說走就走,是一種豁達的態度。現實的旅途卻未必那么順利。
糜芒遇到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如何購買高鐵票。在此前的23年里,糜芒從沒有獨自出過遠門,不怕笑話,他也沒坐過火車。糜芒的父母平時也沒出過遠門,他們上一次外出還是在上個世紀90年代(糜芒出生之前)。父母給不了糜芒什么幫助。好在室友是南征北戰過的人。詢問張浪之后,糜芒第一次網購了張高鐵票,獨自一人去遠方。信息顯示讓糜芒次日去拿票。11:30的高鐵。
次日,糜芒起了一個大早,7點鐘從家里出發,懷著既緊張又興奮的心情去了南京南站。9點鐘抵達南站。第一次面對現代化的南京南站,糜芒膽戰心驚。高闊的候車廳,陌生的儀器,人來車往……讓他感到無所適從。糜芒不知道如何取票,只能一路問人。問人尋路,兜兜轉轉花費一個半小時,才終于取到票。此時已經10:30,糜芒心里有些著急,生怕誤了高鐵,畢竟光去車票就耽誤了一個半小時。雖說著急,但糜芒仍佯裝淡定,跟著人群過安檢,進入候車大廳。由于沒坐過火車,糜芒時刻不敢大意,生怕自己錯過時間。以至于沒弄清車次,就跟著大部隊跑去檢票口,放入車票,結果檢票口門沒開。經后面的乘客提醒,才曉得自己的車次在下一班。這時,糜芒心里五味雜陳。自己讀了萬卷書,卻依然行不了萬里路。
高鐵準點駛入南京南站。糜芒開始了人生的第一場旅行。
上車之后,由于害怕自己上錯車,糜芒還特意把票拿出來,詢問了一下乘務員。在確認自己沒有搭錯列車之后,糜芒安心地坐在靠窗邊的座位。那天的陽光很明媚,如夢似幻的味道。糜芒半睡半醒,一方面松下繃緊的神經讓人困意漸濃,一方面又擔心錯過窗外的風景。就在那半虛半實間,連綿起伏的青山、碧波蕩漾的河澤、粉墻黛瓦的水鄉……像一幅鋪展開來的畫卷一樣,呈現在糜芒眼眸的罅隙中。
列車一個半小時之后到達杭州。從火車站出來,杭州給糜芒的第一感覺就是“熱”。恐怕南京“火爐”的頭銜可以易主了。和張浪碰面后,兩人簡單用了餐,然后乘車去了西湖。杭州的公交車不算顛簸,一路上,糜芒對杭州直觀印象是人美,水清,桂花香。桂花是杭州的市花,街邊隨處可見,那濃郁的芳香,透徹整個天地,包裹每一個行走著的靈魂,清甜、純凈、安神。杭州的女生皮膚都很白皙細膩,據張浪講,那是因為杭州的環境和飲食都很養人。西湖的水是活水,和錢塘江相連,水至清,也有魚,讓糜芒想起小時候課本里學過的成語“清澈見底”。那天恰逢江水漲潮,西湖白浪拍岸,遠望像是一片海。
糜芒此行的目的更多側重體驗身在外地打拼年輕人的生活,因而一路都在打探張浪最近過得怎樣。至于風景游樂方面,糜芒倒不是十分關心。而張浪則不同,據他說,他來了杭州幾個月,對這座城市依然很陌生,很少出門玩,即便出門也仍需要用手機軟件導航。
張浪是宿遷沭陽人,父母都是農民。家庭環境不太好。之前在老家的京東上班,工作還算穩定,后來自知事業沒有發展空間,就辭職了。回到南京找了兩家公司,選擇了其中一家,被外派來杭州工作。然而張浪失策了,他來了杭州,發現工資和南京差不多,物價卻要貴一些。盡管如此,張浪仍不后悔,他說這三年就當讀研究生了。他的計劃是,今年存下兩萬元回家過年(前不久他在朋友圈發過動態,說生病都不敢去醫院)。
糜芒真心佩服張浪的闖勁,這是他所不具備的。
游完西湖,天色已經漆黑。夜幕下的杭州沒有南京喧鬧,糜芒和張浪乘車回居住地,車輛顛簸帶來的不適,使得糜芒有些犯惡心,分不清東南西北。就在天旋地轉中,抵達了張浪的居住地,據張浪調侃是“鄉下”,可能是那邊還沒有開發完全。糜芒看了一下手機地圖,那里離京杭運河不遠,離中心城區拱墅區也挺近。
在途中,張浪曾指給糜芒看過他上班的地方。糜芒心里大概知道,就通勤時間而言,張浪的處境跟自己在南京一樣。
張浪居住的小區看上去挺新,內里卻很破舊。像90年代香港電視里的樣子。木質內襯還沒拆卸的電梯里雜亂地貼著各式各樣的小廣告,逼仄的樓道散亂堆放著灰蓬蓬的建筑廢料。據說這里的房子都是有錢人買來,簡易裝修一下,隔成單間出租的。
張浪租住的房子被設計成兩層,總共五家租戶。一樓租給一位女生,二樓三間屋子住著四位二十啷當歲的男生。糜芒問張浪:“女生和你們一起住,就不怕出事?”張浪回:“怕什么?都是自己人。”盡管糜芒對室友的道德水平沒有疑問,也不免佩服那女生的無畏。
糜芒跟隨張浪來到他的房間。那是一個不足十平米的單間,陰暗、不通風,每月租金1500。東側墻上開了扇小窗,外面就是樓梯,再東邊是廁所。與廁所相連的是面北的主臥,里面住了兩個男生,是張浪的同事。單間西邊是一間帶陽臺和電視的大房,朝南,里面住著一對情侶。旅途勞頓,糜芒洗了個熱水澡,和張浪吹了一會兒牛,就睡了。次日清晨,樓上傳來惱人的電鋸聲。糜芒在一片混沌中,迷迷糊糊醒了。
第二天,張浪領著糜芒去了西溪濕地國家公園。傳言馬云爸爸在這里有別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室友和糜芒去西溪濕地沒有花門票錢。因為室友找了一個關系,開了后門。不,準確講,這次前門也開了。西溪濕地很大,里面遍布著僻靜的小屋,多是古人居住的。糜芒每到一處便會感嘆:“真的是羨慕這些文人雅士。”同時,他又會這樣說:“更佩服那些功成名就后告老還鄉的人。”在這時,室友總會說:“安靜是怪安靜的,蚊子太多,住久了也悶。”
第三天,張浪決定帶糜芒去浙江大學看看。他們去了紫金港校區,中國一流院校的校園相當美,學生們朝氣蓬勃。糜芒十分羨慕那些大學生,天真爛漫,仿佛人生充滿了無限可能。有時候真的好想回到校園,重新活一次。也許就不會留下那么多遺憾了,可是過去的已然成過去,回不了頭了。從浙大回到出租屋,糜芒意外收到南京新東方英語(據說是華東區總裁親面)的面試邀請函。他準備回程了。
糜芒呆在張浪這里三天,同吃同睡。這里的年輕人來自五湖四海,自己買菜做飯,洗衣上班。生活獨立。除了每天打會兒撲克牌,玩會兒手機,這些人便再沒其他娛樂活動。糜芒清楚認識到,其實呢,夢想在哪里談都一樣。雖然老話講,人挪活,樹挪死,但你去了一個陌生的環境,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好運氣。關鍵要先學會勞動,再談夢想。不能眼高手低。
張浪送糜芒離開的那天,杭州細雨紛紛。糜芒在公交車站說:“有時候真的很想賣掉城市里的房,去小地方生活。”張浪笑著說:“等你真正去了小地方,呆上一段時間,你就會厭倦了。”糜芒嘆了一口氣:“也許吧。”張浪拍拍糜芒的肩膀:“回去找份工作先做著。小說可以寫。但也要先自食其力嘛。好歹你也是南京人,不管在城市哪里工作,每天晚上都還能回家。”這時,93路公交車從遠處駛了過來。張浪示意糜芒上車:“這輛車坐到底,就是杭州東站。我還要上班,不能送你到站了。”糜芒點點頭,上了車,回轉身,車門即將關閉。他敲了敲車窗:“張浪,回南京的時候跟我說一聲。”
張浪揮揮手,糜芒也揮揮手。沒再說話,眼看著各自漸行漸遠。
糜芒找了一個座位坐下,望著窗外陌生的城市,淚水不自覺涌出來。在杭州待了三天。糜芒發現,杭州彎路居多,很少碰見十字路口,幾乎都是斜叉路,也很少碰見斑馬線。糜芒在杭州學會了橫穿馬路。這是在南京想都不敢想的,簡直是找死的節奏!而在杭州,行人可以任性。原因是,杭州司機真是如交規一樣規矩!“車讓人”!不單公交車、出租車司機禮讓行人,還有那些開著保時捷、蘭博基尼、瑪莎拉蒂等價值不菲車輛的。糜芒真心覺得:浙江人會做生意,也有錢,可真的是沒架子。
于是,糜芒默默念著:“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
后來,糜芒回了南京,一邊打工掙錢,一邊利用假期去看沒有看過的風景。盡管糜芒已經23歲,可是他越來越發覺自己和13歲沒多大區別。一直按部就班地,聽著父母師長的話前進。從來沒有照著真實的意愿活過。在這段旅途中,糜芒遇見很多有趣的人。他們給了糜芒不少啟發。其實真正幸福的人不一定多么富有,地位多么高貴,而是按照自己意愿活著的人。出走在外的日子,迷茫的時候,糜芒會幻想:終有一天,自己成了名正言順的作家,百度詞條大概會這樣描述自己的經歷——
糜芒,南京六合人,生于1994年12月12日。南京氣象學院翻譯專業畢業,英語專業八級,曾獲中國翻譯協會第二屆翻譯大賽本科組一等獎。中學時代酷愛日本文學,文筆出眾。大學時期立志成為中國的村上春樹,故而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決心以此嶄露頭角,然而連續三屆未果。做過文學網站寫手,玻璃店工人,外企白領等。拒絕上市大公司offer,回到小縣城。后在一場交通事故死里逃生,不甘心老死于鄉野,決定第四次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并于2017年獲第二十屆新概念c組一等獎,發表小說《一個23歲洄游青年的出走》,開啟了文學創作生涯。
糜芒大概是腦子被車撞壞了,竟有這樣的胡思亂想。
(最后,他還是沒有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