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那天，我在房間里趕作業。他輕輕推門進來，走到我背后。他一直沉默，我也就沒做聲。門外，大人們大聲地聊著天；而屋內，一片陳靜，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楚楚。”他輕輕喚我。我停筆，回頭看他。他靜靜地看著我，臉上沒有平素的笑容，卻又喚我：“楚楚。”
“飛飛哥哥。”我轉回身，將旁邊椅子上的書拿到桌子上，“坐吧。”
“楚楚。我——”他低下頭，“楚楚。哥哥下學期念完要去法國讀碩士。到時候——”
“哦，知道啦。”我轉回身繼續寫作業。可是，我心里好難過，腦子里亂糟糟的。一道并不難的數學題，左算又算，算了十多分鐘，竟然還是無解。我有些氣惱的擱下筆，合上書。打算換一門功課做。
可是，我又能看進去什么呢？我忽然感覺很委屈，鼻子酸酸的，眼睛脹脹的。我的飛飛哥哥要走了。他要去一個比北京更遠的地方。他大概是不會回來了吧。他大概再也不會陪我去小花園里聊天，陪我擼很多很多的羊肉串啦。他會在那里和別人一起喝紅酒、吃牛排。越想，我越難過。
終于，媽媽拯救我了，她在外頭喊：“吃飯啦！”
我站起身，背對他，語氣中不夾絲毫情緒：“吃飯啦。”然后就徑自走出了房間。
吃飯時，一大桌子人高高興興地啃著豬排骨。我不愛吃這個，就只夾了點土豆絲。他坐在我旁邊，沒多說什么。他給我夾了幾朵黑木耳，輕聲說：“多吃點。”
我用極低極輕的聲音回應他：“謝謝。”不知道，是不是聲音太輕了，他沒聽到。他沒多說什么。
吃飯間，媽媽不斷地夸獎著他：“漪漪啊，你看看你飛飛哥哥。看看人家多優秀，現在眼瞅著就又要去法國留學了。趕快和你飛飛哥哥好好學學。”對此，我面無表情，無動于衷。
“你看看，這孩子，一點都不知道進去。照你們飛飛差遠了啊。”雖說是客套話，可我還是極厭煩。
“阿姨，我看漪漪挺乖的。以后肯定比我強呢。”
“飛飛啊，你和我們漪漪有聯系，以后多教教她啊。”
“哪里哪里。漪漪有什么問題，找我就是了。”
……
他們談話間，大半碗飯下去了。我放下筷子：“我吃不下了。”
“瞧瞧你這孩子，怎么又剩飯？”
“阿姨，沒事的。我替漪漪吃了吧，還省了再盛飯。”他笑著拿過我的碗，把飯撥到自己碗里。我心里鄙夷道：“誰要你吃？”不過，我當然沒說出口。但我連聲謝謝都沒說就一個人回了房間。回到房間，可我并不想做作業。我就那么一個人呆呆地望著前面，噘嘴坐在書桌前。
不知過了多久，他推門進來，做到我旁邊的椅子：“楚楚。”
“嗯。”我嘴都沒張，在喉嚨里發聲。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楚楚，我們還遵守那個約定好不好？”
“什么約定？”我偏頭看他。
他略遲疑開口：“就是，我不找……”
“可法國美女那么多。”
“但我會遵守約定的。”他語氣堅定。
“那好吧。”我低下頭，不想看他好看的臉。
他好像對我的回應還比較滿意，又多說了幾句話：“楚楚,我以后一年只能回來一次了，所以我們還是通過網咯聯系。我不在，你要多吃飯……”啰啰嗦嗦地，他說了一大堆。
我不是很想聽，但一直點頭。他似乎要說完了，忽然停了停，又開口：“楚楚，你乖乖的。”然后，我們都沉默了，一直到他走。我沒說好，但也沒說不好。
那年暑假，他一直忙著辦出國手續，就沒怎么帶我玩。我想，去法國留學，對他應該很重要吧。很快，新學年就開始了。我上初中了。對此，他也曾發郵件給我，說要如何如何和小伙伴相處等等。
我的生日就在新學期。過生日前幾天，我就開始滿懷期待地每天查看郵件，看他有沒有發給我生日祝福。可是一直都沒有。
生日那天，爸爸媽媽給我買了個大蛋糕吃，小伙伴們也紛紛送來了祝福和禮物。可是，他連個郵件都沒給我發。臨睡前，我坐在床上，拿起手機，想發個郵件給他，告訴他我今天過生日。但我沒有。因為，我知道，他知道我生日的。從我們初遇開始，我每個生日，他都會送來禮物或至少給我打個電話。可這一次，他連個郵件或留言都沒給我。我放下手機，上床準備睡覺。剛躺下，電話鈴就響了。
我翻下床，他拉著拖鞋去接電話，是個號碼古怪的電話。
“楚楚，生日快樂！”我剛把手機放到耳朵邊，就聽到了他熟悉的聲音。
“飛飛哥哥！”瞬間呆掉后，我驚呼出聲。
“楚楚，要睡覺了吧。”
“我不困。”
“楚楚，哥哥今天不在你身邊，不能陪你曬太陽，你過得還好嗎？”
“好好好，特別好。”我說了謊，我過得一點都不好。我心里一直亂亂的。可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就覺得我這一天過得特別開心，仿佛他把全世界都照亮了。
“飛飛哥哥，我今天……”我嘮嘮叨叨地跟他敘說著。他笑著回應我。電話也沒打多久，畢竟，國際長途很貴，我是知道的。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別香，還做了個美美的夢。我夢見飛飛哥哥回來了，回到了小城，回到了我身邊。然后，他又帶我去小花園里的長凳上坐著聊天。我幾乎是笑著睡醒的。媽媽問我怎么這么開心，我只說是做了個好夢，再多就不肯說了。
生日之后，又是平淡日子。而六年，彈指間也就過去了。六年，他在法國讀了碩士，又讀了博士，然后回北京找了份心水豐厚的工作。而我也用六年時光完成了中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