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推開那扇門
朱夢媛
?我與爸爸心急火燎地趕到湖南去看生病的外婆。唉，外婆也真是的，生了病不在醫院好好養病也就算了，連姨媽請她到自己家里養病她也不去，非要跑到以前那個又破又舊的小屋去。真是有病！
我們一下火車就直奔外婆家，幾經輾轉才找到。那個破舊的小院隱沒在姨媽家小樓的后面。我來到門前，眉頭皺了一下，嫌棄地伸手去推開那個仿佛連銹都要剝落的門。“吱呀”一聲門開了，仿佛是一位老人無盡的嘆息。
一個破舊卻灑滿陽光的庭院，幾盆開得正旺卻又不知名的花草，一把泛黃的搖椅，一位閉目養神的老人，但我仍覺得少了點什么。
外婆老了，滿臉的皺紋，凌亂的白發，消瘦的臉頰，歲月將她的一切都無情地帶走了。
一陣微風拂過，她微微地睜開眼，那渾濁的眼神忽地亮了起來。她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我甜甜地叫了一聲：“外婆好。”她激動地應了一聲，連忙拉過我的手，我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因為她的手就像砂紙一樣粗糙，但礙于爸爸，我才沒將手縮回來。
陪外婆過了好幾天，才說服她去跟姨媽生活。隨后，我就跟表姐外出旅游了一番。
回到姨媽家之后，才聽姨媽講外婆又落跑了。又跑回那個破屋子去了。這回，我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回那個破屋子去的，大門“哐”的一聲被我撞到了一邊，外婆看見我，便笑道：“回來了，來，外婆這里有你最喜歡的糙米餅，過來吃點兒。”唉，本想沖她發火，可看見她那疼愛的眼神，我漸漸平靜了下來，略帶不快地問她：“明明說好了以后就跟著姨媽生活，為什么還跑到這個破屋子里來？”
外婆像個小孩子一樣，委屈而又小聲地說：“因為這里有你啊！”我愣了，腦海中仔細拼接殘缺的記憶畫面，卻還是記不住。我詫異，外婆已87歲的高齡還記得住嗎？在那模糊的印象中，我隱約記得那時的我，屁顛屁顛地跟在外婆后面，吵著要吃糙米餅。可這事已過去了十幾年了。
也聽姨媽說過，當年，我到江蘇之后，她也曾好說歹說讓外婆去她那兒住，可外婆卻執意不肯，說還是老屋子比較好。此時此刻，我才發現，那破舊的小屋少了點兒什么：少了我的歡笑，少了外婆的歡笑。
外公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小得連我都來不及記住他的樣子，而媽媽不久也去世了。于是，小時候的我就一直跟著外婆生活。其實，她呆在姨媽那兒也一樣的孤獨，姨媽每天早出晚歸，外婆這不適應那不適應的，還不如這破舊的屋子，至少它可以陪伴著夢中的記憶。
我再次推開了那扇門，只不過是小心翼翼地，就仿佛是推開了外婆脆弱的心門，看到了她的寂寞，也許里面也有對媽媽——她的小女兒和我的回憶。眼前，陽光灑在她身上，睡熟的她顯得那么幸福，嘴角微微上揚，手中緊緊攥著糙米餅，夢中的她是否也夢到我了呢？我輕輕走進屋，我一下就找到了被子，輕輕為外婆蓋上。歲月的力量是無敵的，它帶走了外婆的美貌、外婆的健康，但它永遠也不可能帶走外婆的回憶——這份只屬于她的幸福。
我會用接下來的時間陪著她，我會用我的溫暖輕輕打開她的心門，讓陽光驅散門后寂寞的陰云。
原載《作文與考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