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聯系的朋友發來問候信息,我倆你一言我一語寒暄著,突然他問到:“還在那所小醫院?”我回答:“嗯,還在呢。”“上班多久了?”“四年了。”“你可真能堅持。”我愕然。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的日子太不幸福了。
是的,我的確不幸福。
我們鎮不大,從頭逛到尾,也就十來分鐘。街邊店鋪一家緊挨著一家,毫不鋪張地展現出了作為一個人的最基本需求:雜貨五金水衛、服裝、食品、化肥農藥、電瓶車專賣店、釣魚用具、牙科門診、超市、小飯店……近十年里,鎮上的超市倒閉了三家,飯店開了又關,關了又開。除了鴨血粉絲、麻辣燙始終屹立不倒外,最受歡迎的當屬老鵝店,有許多住在市里的人開車慕名而來。安徽鹵菜也不錯,老板是安徽人,每天都會推著可移動的餐車到固定的攤點做生意,傍晚時分總會擠滿從工地放工回來的工人,買些豬頭肉、花生米犒勞一天的辛勞。近兩年,燒烤店也開始興旺起來,在晚上八九點,大部分商鋪拉下卷簾門的聲音響起時滋滋冒著濃煙。
有時候我會很想吃肯德基,但鎮上沒有。當我正忙于烘焙,卻發現黃油用完了時也只能作罷。
我每天騎著電瓶車去上班,從家到鎮上大約要十五分鐘。坑坑洼洼的柏油馬路穿過小鎮,熱鬧的菜場旁總有老爺爺老奶奶擺地攤,賣著自家種的蔬菜瓜果,賺些養老錢。對面殺雞人家的籠子里總會看到鴿子和公雞,賣豬肉的使勁吆喝,揮刀將肉骨頭一劈兩半。校門口橫七豎八停著送孩子上學的電瓶車、電動三輪車。道路變窄了,私家車只得緩緩趟過,若同時有公交碰頭,簡直擁擠不堪。碰上趕集,還會看到七八十歲的老人顫顫巍巍地騎著老式自行車,偶爾一個轉彎,能嚇得人冒冷汗。
這是個平凡、安靜的小鎮。曾經我不屑于這里的一切,不屑于這樣的生活方式,這里太安逸,年輕人哪里應該過這樣的日子?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好似哪怕多呆一秒都是對我生命的浪費。
我在朋友圈里看同學秀網紅奶茶、明星演唱會……后來我去了北京、上海、海南,帶弟弟玩常州恐龍園,我坐在西藥房的發藥臺前時都在想,下一次什么時候要請假出去。
我以為這樣頻繁走出去,就不會使我受困于這個小鎮。
我更討厭自己的工作,每天收處方,撕小票,沾漿糊,貼小票,檢查核對配藥發藥,說“藥齊了”。穿白大褂,掛上胸牌,用戴口罩的方式來掩蓋一副臭臉。心情好會和前來領藥的病人閑聊幾句,心情不好則連問題都懶得回答。閑了就坐下來偷偷摸摸玩手機,時不時抬頭看看四周有沒有領導走過,再回個微信。一想未來,竟等于值不完的夜班加煩透了的瑣事,說好的夢想呢?
有老師多次勸我努力,他讓我學英語,再結合醫學基礎做筆譯,我覺得太難,放棄了。我花五千塊報了化妝班,去了幾次,嫌太遠又不去了。我做微商搞日代,每天盯著手機回信息,賺的那十幾二十幾太少了……我媽說:“你就不能安穩些!”
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未來,以為離開就是解脫。明明我那么努力,卻一無所獲。后來,我干脆放棄了掙扎,也且任自己逍遙。
我對閨蜜說:“我不幸福。”
后來閨蜜邀請我去連云港玩,我去了她家所在的小鎮。她兒子四歲多了,她上班,帶娃,家里收拾得很溫馨。她的生活環境和我相似,甚至比我的還差些,去一趟市區竟要兩個小時的路程。她總是樂呵樂呵的,笑得很開心。我不禁開始反思,為何我不好好享受當下的一切,腳踏實地地為未來而努力呢?
就像在那個晚自習的夏夜里,教室里的我開始懷念家鄉農村的風景。我告訴自己,要趕緊把作業寫完,這個周末,我要搬個小板凳坐在家門口,仰頭看一整天的藍天。
我的家鄉其實很美,路邊總會嘰嘰喳喳鳥兒在歡叫。我每天上下班都會經過一片果園,4月桃花盛開的季節,穿行其中,就像做了一個粉紅色的夢。家里有4畝地,種糧食瓜果,我總喜歡親手采來最新鮮的蔬菜,做一桌子的菜等家人回來吃。我家院子很大,可以養很多貓,我的貓咪們到處耍,不怕沒有家。
我到鎮上買生活用品,我愛吃安徽鹵菜攤的海帶。我自己買雜志研究美食,我弟弟挺捧場,每次回來見我在家,就問:“姐姐,今天誰做飯呀?”
再后來,我加入了小灶預備群。每天看著群友們為了能進群,堅持寫晨讀,寫話題。他們都是一群努力生活,熱愛工作的人,漸漸地這種精神也影響了我。
我漸漸知道,原來一切的緣由其實都在于我。
我開始定好鬧鐘,不允許自己貪睡。上班也只埋頭干活,不再抱怨。我告訴自己,我所在的崗位很重要,不是誰隨隨便便就可以勝任的。我發的每一支藥品都關系到病人的生命健康,沒有責任心怎么行呢?我的工作是服務,是在幫助身患病痛的人,他們大多數都是農村的老年人。我既然可以去捐款幫助貧困地區的兒童,為什么就不能切切實實地給身邊的人提供幫助呢?
今年我還準備報考本科,報考執業藥師。我還準備今年看一百本書,每天堅持寫晨讀,寫對生活的感悟。
我每天都享受著學習,渴望進步。
你說,我還能承認,我不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