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一旦讓他知道了你愛他，那么你也再也無法真正地愛他了。
（二十二）你傷害我的原地
文|菀柳青青
暑假過后，已是大四上學期，籌建了好幾年的新圖書館終于蛻去外面那層鋼鐵架子和綠網，對外開放。新圖書館很是氣派，十多層高，環境舒適優雅，里面設施齊全，增加了更多書籍，也有更多的空間，前面廣場的空間也比之前的舊館寬綽很多。我所在的宿舍樓是離新圖書館最近的，自從圖書館開放之后，借書，自習就都在這里了，每天呆在圖書館的時間也比原來長。而原來的舊圖書館另作他用，我再也沒有去過那里。
到校當天我就接到洛云舟的電話，約我在新圖書館前見面。心里藏著一件事情的我語氣平淡地應允了，毫無期待。
我踩著點到達圖書館前時，洛云舟已經等候在那里了。他神色黯然，精神萎靡，身形比以前更加消瘦，衣服松垮，穿著人字拖，顯得有些邋遢。洛云舟站在一棵大樹下，叫了一聲我的名字，聲音有氣無力。很明顯，他失戀了。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安慰他。
悲傷中的洛云舟沒有感覺到我的情緒異于往常。
我默默地跟著洛云舟走到學校后方去，在走過一個臺階的時候，洛云舟突然一把握住我的手，然后他轉過身來，猛地將我拉入懷抱。
明明自己渴望擁抱，但是要裝作是別人投懷送抱，這種舉動讓我覺得很惡心。我十分僵硬，雙手抱在胸前，將頭偏向一邊，不要他懷抱中的溫暖。我內心里的委屈與厭惡形成強大的暗流，似乎隨時會沖破堤岸，而洛云舟絲毫沒有感覺到我的抗拒。隨后洛云舟放開我，牽著我的手向樹下走去，我被他拉著不情不愿地往前走，感覺自己像一頭小牛被主人拉著。
我感覺到內心有如撕裂般的劇痛。洛云舟，你在另外一個人那里受了傷，卻希望到我這里尋求安慰。憑什么！我是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嗎？我就應該站在被你傷害的原地等著你回來嗎？洛云舟，你憑什么這么自信！
洛云舟在一棵大樹下的長凳上坐下來，蠻橫地一把將我拉下來坐在他腿上，他雙臂環抱著我，頭倚著我的肩膀，輕輕地喚著我的名字。
再一次的拉扯，讓我的隱忍絕提。我呆坐在洛云舟的腿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的天空，強壓怒氣，以一種很冷漠的語氣說，“我很不喜歡你這樣對待我”。
這意料之外的冷淡如數枝冷箭齊齊射在洛云舟心上，他身體顫動不已，放開我，站起來連聲說了幾句對不起，語氣還是那么的虛弱。
洛云舟當然不知道我為什么會突然這樣冷淡。暑假的時候我并沒有馬上離開學校，有一天我高中時候的同學到學校來看我，我去站臺接她，正是中午時分，我剛走出校門，卻見到洛云舟和一個女孩子迎面走來。那女孩五官還算清秀，可能是因為曬了太陽，皮膚呈現出健康的巧克力色，她體態豐滿，身材高大，從容傲慢如皇后一樣。但是她身邊的人卻不是皇帝，洛云舟提著大包小包，拖著行李箱，鞍前馬后，完全就是一個小太監。校門口的人并不多，洛云舟卻完全沒有注意到擦肩而過的我。他當然看不到我，這個時候的他眼中只有那個皇后，就像之前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是看不見其他人一樣。
我不會告訴他這些，只是不想讓他太難堪。我固然不是聰明的女孩子，但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洛云舟之前告訴我的都是改版之后的劇情。為了維持我的希望，他精心編造了謊言，他說謊的時候心不慌臉不紅，極其從容，似乎早已習以為常。
都說女人天生虛榮，其實男人虛榮起來才令人發指。男生宿舍里熄燈后的臥談，談話內容不過吹牛，八卦。我和他之間的故事肯定會以另外一個版本呈現在別人眼中，在這個修訂版里，我就是一個一廂情愿，死不要臉的愛慕者，低到塵埃里，等待他的施舍。我想起上學期到一位數學系的學姐那里去借計算機考級的書，學姐看我的眼神總讓我覺得有些不自在，想來她是已經知道我和洛云舟之間的事情，而且是他的那個版本。數學系的學姐都知道了，何況那一幫中文系的？想到這些，我羞憤不已，覺得都沒臉見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捅破了窗戶紙，見到的情景卻讓人十分難堪，自己還因此傷到了指頭，我懊悔至極。
有些人，一旦讓他知道了你愛他，那么你也再也無法真正地愛他了。
洛云舟深深地低著頭，默默地往回走。夜色中他蕭瑟的背影，讓我突然心生憐惜，那一刻，我很想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給他以安慰。但是怨恨，鄙夷，自尊，矜持如亂麻一樣糾結，將我整個人緊緊纏住，我無法邁出那一步。
洛云舟，你帶給我的傷痛與屈辱，絕不能就這樣一筆勾銷。
看著洛云舟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夜色中，我心如刀絞。對不起，我不是一個胸懷寬廣之人，我更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堅貞，我只是還有那么一點的愛惜我自己。我不能站在你傷害我的原地，等著你的再次傷害。
這次見面是洛云舟和我之間言語最少的一次，洛云舟反反復復也只有三個字：對不起。而我只有一句冷冷的回絕。我在他最虛弱，最需要我的時候深深地挫敗了他，可是我完全沒有那種復仇成功的快意。確切地說，我承受的傷痛絕不少于他。
曾經以為洛云舟會徹底的消失在我的世界中，不抱任何幻想，我努力學會適應沒有他，以為自己不再懼怕這黑暗，后來卻又柳暗花明，黑暗中生起一星光亮，似乎在慢慢靠近，慢慢明亮，也慢慢的感受到溫暖了，但是卻又在快接近的時候突然熄滅。我的世界再一次墜入黑暗，這黑暗因為曾經短暫的明亮，比以前更加濃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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