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我就真這樣死了嗎?而且是這么沒意思的死法,未免太無聊了些。
白,白得睜不開眼,世界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白色。
滿山的迷霧遮天蔽地,我被一團濃霧包裹,這霧濃的化不開。我想,天堂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只是好沒意思,胸中悶出個鳥來,我還是下地獄吧!
只見一團黑煙滲過,化開一片云霧。那黑煙向我飄來,似人形,渾身上下全是黑的,黑得透不過氣。但卻有一處是白的——他的臉,如果這也叫臉的話。
有頭無臉?無面人?又是那無面。
我驚道:“怎么又是你?”無面人發出怪異的笑聲,道:“必然是我?!蔽液鹊溃骸澳愕降资钦l?是那青龍寨的二大王嗎?”無面人依然笑道:“我就是我?!蔽矣悬c不耐煩了:“不要臉的,少在我面前裝神弄鬼,你到底是哪路貨色?”無面人還是笑道:“我必是我。”
我你媽個頭??!我我我。我指著他的臉怒道:“你就說你要干什么吧!上次你吃了我的心,這次你又要如何?”
無面人突然不笑了,道:“你且問你,人若是無心,當如何?”我道:“人若無心必死。”無面人道:“那你為什么還沒死?”我忍不住笑了:“傻逼!那是夢?!?/p>
無面人指著我的心問道:“那,此時可是夢?”
對?。”囟ㄊ菈簦K于不用再忍受這妖怪了,我大喜:“當然是夢?!睙o面人道:“莊周夢蝶,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夢既是生,生既是夢,你又如何分辨得了?”我道:“少屁話,什么莊什么蝶的,等爺醒了,你就滾吧!”無面人道:“那我再問你,要是醒不過呢?”
“醒不過來?那,那我就打死你!”我抬手想要去打那廝,身體一陣劇痛,疼得一度昏厥。我想起來了,昨晚從青龍山上掉下來,如果沒死,那這就是夢,一個很真實的夢。肚內也開始做怪起來,饑火燒腸,絞痛不止,身體卷曲作一團,直發抖。
“這次我不吃你的心,而是給你送吃的來了?!?/p>
吃的?這要命的兩個字,“吃的,吃的在哪?在哪?”
他頭低了低,只見地上有一大盆吃的,我瘋也似的爬過去埋頭就吃。恨不能整個頭都扎進去,嫌一個嘴巴不夠用,眼耳口鼻都使上了,狼吞虎咽一陣抬頭換口氣,道:“你給我吃的什么?怎么這么好吃?”
無面人道:“豬食。”
啊?可是真的很好吃,“什么?為何給我吃這個?”
無面人道:“是何道理?畜生吃得,人卻吃不得?”
也對,這話我也說過,“嘿嘿!畜生卻比那人聰明?!?/p>
不一會功夫,那盆被我吃了個底兒掉,“可以再來一盆嗎?”
“你還真能吃??!”身后傳來一個的聲音:“有得吃就不錯了,主人家窮得很?!?/p>
我轉身看時,卻是一頭豬在說話。
“無面人,你又在搞什么鬼?”那無面早已不知去向。
這是一個用破木板和茅草搭起來的豬圈,破敗不堪,搖搖欲墜,感覺隨時有都倒塌的可能。只有靠西面是一睹石墻。東面露天,一排柵欄圍著,我趟過一處滿是豬糞的泥地,正待跨過欄去。
那豬發出慵懶的聲音道:“別費勁了,出去你又能怎么樣呢?”它笑了:“我倒還沒見過你這樣的豬?!蔽遗溃骸澳悴攀秦i呢!”那豬道:“看來,你不但是蠢豬,而且還是瘋豬?!?/p>
“你……”我在干什么啊!居然和一頭豬說話。無論怎樣我也翻不過那柵欄去,發現自己竟比那三尺多高的柵欄還矮。原來我真成一頭豬了,我只道是那無面人的惡作劇,不去理會,找了一個干凈的角落歇了,過會自會醒來。
我睡了醒醒了睡,這樣過去了三天三夜,我始終沒有真的醒來,仍然是一頭豬。這無面!你玩笑開大點了吧?
游園驚夢,一覺進夢,想要夢醒,卻醒不過來。如果這真是一場夢,也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夢。我發現,人是很難改變的,又是很容易改變的。如果告訴你,假如你變成一了頭豬,你會怎么樣?你一定會說一頭撞死之類的。如果是真的,
那你為什么還沒有撞死?
這樣一個月過去了,我開始適應了豬的生活。吃,發呆,拱土,在泥地里打滾,拉屎,睡覺,睡覺,睡覺……有時候無聊了,很想和那頭豬說會話,但是豬都很懶,不太愿意理我,后來我也習慣了不說話。前幾天主人家請來了個劁豬匠,然后我就被扇了,那師傅手藝很好,沒受多大苦,正所謂雙手劈開生死路,一刀斬斷是非根。自從被扇后我過得更安逸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也不去想,以前做為人的一切早就拋之腦后,安安心心的長著膘,做一頭豬該做的事。
主人加固了豬圈,把所有能進風的地方都堵了個遍,還在圈內鋪了很多草料,因為冬天到了。是啊!冬天到了,冬天到了意味著年關將近,對豬來說,那就是快到生命的盡頭了。做為一個生在殺豬世家的人,肯定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所以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準備歸準備,真到了那時候,心里肯定是怕的。
啪!年底的第一聲鞭炮響,足以嚇碎心膽,對豬來說這是喪鐘,而這喪鐘便為豬而鳴!。我開始有點想那無面人了,希望他能再次出現,吃了我的心,或是吃掉我身上其它任何東西,然后我就醒了過來,發現自己仍是人,仍活著……
可是他一直沒有出現過,而是開了一個更大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