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坐在車上還不消停，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澄水含笑聽著，感覺好像又回到大學春游的時候，大家心思澄澈，無憂無慮，有各種各樣聊不完的話題。
而現(xiàn)在的自己呢，倦怠由心而生，自內(nèi)而外的虛弱，如今自己回到故居，竟生出結(jié)束漂泊扎根于此的想法，這也是一種逃避吧。
可是自己也只能退居于此了吧。
澄水如是想著，車已經(jīng)停了，從這到山腳的小村落還有一小段路呢。
孟春時節(jié)，陽光明晃晃的，仍有一絲絲涼意。久居內(nèi)室的小宅女柳柳剛開始還有些輕微的不適，可是生性跳脫的她一會就適應了。
小路上長著薄薄的草，小路兩側(cè)各有一道滿是草屑的車轍。柳柳走在小路中間軟軟的薄草上十分愜意放松。
過小溪的時候，走的是跳石，柳柳十分新奇，來來回回走了三四趟，要不是澄水制止，估計還要再走幾趟才罷休。
過了溪，柳柳見溪水澄澈靈動，蹲在溪邊就用手去掬水，剛要嘗嘗這天然的“礦泉水”是什么味道，就被澄水制止了。澄水將柳柳拽起，看見她被冷水冰的紅紅的小手，責怪道:“這么大的人了都，怎么總是做一些不著調(diào)的事。生水能喝嗎，而且那么涼，要是感冒了，我可不管你。”
澄水一邊搓著柳柳冷冰冰的小手，一邊將她拽離小溪，這丫頭真是長不大啊。
到了王爺爺家，柳柳更是自來熟，一口一個“爺爺！奶奶！”叫的親熱，哄的二老很高興。
小丫頭的活潑開朗很得二老歡心，不一會就熟絡(luò)的像自己家似的。
柳柳這丫頭一直生活在大城市，對鄉(xiāng)村里什么東西都好奇。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柳柳正在逗院子里那只羽毛油亮，威風凜凜的大公雞，王奶奶見柳柳盯著那只大公雞十分感興趣的樣子，招呼道:“老頭子，把那只大公雞抓住！”柳柳正開心呢，見王奶奶要抓大公雞，非常詫異:“奶奶！你抓它干什么？”，“中午給你補補身子，你看你瘦的。”王奶奶滿是溺愛的話把柳柳嚇了一跳。
柳柳也是個無肉不歡的大吃貨，在城市里吃肉都是買現(xiàn)成的，各種吃食都香氣襲人，吃的時候也不會有心理負擔，哪經(jīng)歷過這種場景啊。
嚇了一跳的柳柳趕緊阻止:“奶奶你殺它干什么，它那么可愛，大不了我中午多吃兩碗飯，不要殺它好嗎？”柳柳又是哀求，又是撒嬌的求了半天，王奶奶終于金口大開，放過了那只大公雞。但還是讓王爺爺再去買兩條活魚，割點肉，中午給柳柳做頓好吃的。
吃過豐盛的午飯，柳柳抱著圓滾滾的肚子，帶著相機筆記本，拉著澄水就準備去澄水的故居進行堪察。澄水不愿柳柳太過勞累，勸道:“柳柳，你剛坐完車到這，今天先休息，明天再去看房子吧。”，“別啊！澄水姐姐，我們今天先去看個大概，具體方案還要看過之后慢慢琢磨。”一說到工作，柳柳就顯得分外認真，完了又嘻皮笑臉的纏著澄水:“澄水姐姐，你看咱們也是剛吃過午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就帶我逛逛嗎！”
澄水拗不過她，就帶她去了。遠遠的看見一大片竹林，竹林前面是一排土房子，青黛色的草頂，灰白的墻。好像歲月滄桑，時光遺忘了這一偶靜僻的所在。
房子座落在山腰的緩坡上，有一些樹疏密有致的在淺色的霧靄里靜立，而那些霧正從緩緩流淌的小溪邊升起。
柳柳看的呆了，十分羨慕澄水還有這樣一個好地方。心想如果將這里修葺好了，以后自己閑暇的時候也可以來住，想到這柳柳就覺得動力十足。
工作時的柳柳還是很有設(shè)計師的風范，認真的測量，拍照，做筆記，忙的不亦樂乎。
初步的堪測很快就完成了。
其時，夕陽斜斜落下，霧靄漸漸濃郁，冷冽的空氣清新滋潤，澄水看著夕陽的微薄光暈里快要隱沒在霧氣里的土房子，心里突然就寧靜下來。
“澄水姐姐，按照你的要求，在這院子里會有一個‘J’型實木的葡萄架，這樣正好可以和門前的大榆樹有一個對稱。另外院子的土墻可以拆掉，只留半米的墻基，在此基礎(chǔ)上可以用竹子做新的籬墻。對房子結(jié)構(gòu)的加固釆用木柱、梁-土坯組合墻結(jié)構(gòu)體系，屋頂覆以小瓦提高排水防水性能，以前屋頂上厚厚的苔也可以加以利用，移載到院墻墻基上用來固土美化也很不錯……”柳柳一說到設(shè)計，就有點停不下來。
澄水見天色不早了，趕緊拉了柳柳回了王爺家。
在外面吹了一下午涼風，忽然進入溫暖的房間，柳柳忽然就有一些咳嗽。
“這丫頭，大冷天的穿這么單薄，一點不知道愛惜身體，一會我煮點紅糖姜水給你喝，喝完早點睡，明天讓澄水找兩件厚衣服給你穿。”王奶奶嘴硬心軟，起身向廚房走去。
柳柳小臉都皺了起來:“澄水姐姐！”柳柳抓著澄水的胳膊可憐兮兮的撒嬌。
上大學的時候柳柳就不喜歡姜蒜等物，看著小妮子欲言又止的小模樣，澄水的心就軟了，拍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好啦！不想喝紅糖姜水是吧！我剛才見保鮮柜里還有雪梨，我煮冰糖雪梨給你。”
澄水安撫完柳柳，叫住了王奶奶，拿了一只雪梨進了廚房。
澄水先將雪梨洗凈，去皮，切去頂部當做蓋子，再挖除中間的核，然后放入冰糖蓋上蓋子。最后澄水把處理好的雪梨放入燉盅，入蒸鍋隔水蒸上。
陪著柳柳看了一會電影，雪梨的清香和冰糖淡淡的甜慢慢的就彌漫開來。
等到燉的差不多了，澄水將雪梨端出涼了一會。等不太燙了，就喊柳柳來吃，柳柳拿著小銀勺，十分期待的打開燉盅，雪梨的清甜撲面而來，一泓淡蜜色的冰糖梨汁里，透白的雪梨晶瑩軟爛，柳柳用小勺舀了一勺梨汁，甜甜潤潤，爽口清甜，又用小勺挖了一勺雪白的梨肉，入口化渣，清香怡人。吃完冰糖雪梨，柳柳的咳嗽很快就好了。
澄水給柳柳找了幾件厚衣服放在床頭，就催促這丫頭早早睡下了。
澄水躺在柳柳旁邊，聽見她熟睡時輕微的呼吸。鬧鐘指針轉(zhuǎn)動之聲也渺不可聞。隱約的黑夜里澄水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外面是一座陌生的都市。大霧彌漫。隱約的街衢，大廈，一切都如此陌生。一片死寂。了無聲息。
遙遠的都市之外，有大片大片青黛的山，山上的花和樹，都沒有影子。澄水坐在清澈的山溪邊，閉上眼睛。這一切恍然如夢境一般。澄水也確實相信這是夢境。這是不存在的夢境。但是仍然覺得需要有一個聲音將自己喚醒，告訴自己這不是夢境，這個城市這個世界確實存在。
時光流轉(zhuǎn)不休，記憶不斷生息，然后頹敗，厚厚堆積。世界有一瞬間顛倒，恍惚之中城市崩塌，無數(shù)人事如吉光片羽，落入廢墟。
柳柳溫暖的手，輕輕落在澄水的手里。
這荒謬的夢境，就此破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