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道聽途說而來,然情節似乎如此。
自魏晉以來,戰事頻仍,國家多難。至五胡亂華,各地割據政權數不勝數。
公元420年,劉裕廢晉恭帝自立,建國號為宋,平定了南朝。
與此同時,由代國成長起來的魏國在北方也一步步強大,吞并了諸多小國。南北對峙初步形成。
故事發生在這樣一個大背景之下。
南北對峙后,北魏時常進犯南朝的洛陽。
洛陽自東漢以來,經過長期發展,經濟文化都相當繁榮,宗教更是格外盛行,僅佛寺就達千余座。地位十分重要。
后至劉裕三子劉義隆繼皇位,任將軍李哲駐守在洛陽城內。
李哲到洛陽的第三日,獨自一人騎快馬自開陽門往西而去,路過東市街頭時遇一年輕女子俯身跪在路旁,身前擺放一張大白布,寫有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李哲見狀飛身下馬,上前詢問情況:“姑娘因何如此?”
這位女子緩緩抬起頭來,只見她眉眼間萬千愁態,雖十分美麗卻又惹人心疼:“奴家名叫亦柔,本地人氏。三日前父親病逝,無錢安葬,因不忍父親尸骨受寒,故唯此下策。”
李哲聽了只覺心中酸楚,他扶起女子,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說到:“我這有一點銀子,你拿去好好安葬你父親。剩下的你再去做點小買賣,好好照顧自己。”
女子說到:“奴家有言在先,賣身葬父。若要接受將軍施慧,便要以身相報,若將軍有所嫌棄,這銀子我是要不得的。”
“我是朝廷官員,救扶百姓是我分內之事,所以你不必掛懷。”說著把銀子放地上便跨上馬飛奔而去。
女子收下銀子獨自回到了家中。
第二天,李哲出門之時看見她站在自己的府前,一身素色衣著,芊芊無華卻又十分動人。他上前詢問到:“不知姑娘還有何事?”
“妾身在此等候將軍為我打開家門。”她看著他的眼睛微笑道。
“我昨日已明確說過,幫助你是我分內之事,所以你是自由身份,何來妾身一說?”李哲說。
“小女子亦當一言九鼎,既是我有言在先,又接受將軍施恩,此生就已是將軍的人。自知不配與你連理共生,那么為奴為婢任憑差遣。”她說到。
“姑娘哪里的話,我是一名軍人,現在國家多難,我實在無心兒女私情。”李哲解釋著。
“天下興亡,兒女有責。我雖不能和將軍一起上戰場殺敵,但也絕不是醉心兒女情長,枉顧家國命運的人。”她言辭懇切。
李哲看她如此真誠,不免有所動懷。
“姑娘如此深明大義,叫我刮目相看。既如此,你就留在府中吧。”說罷,李哲領她進了府內。
從此,李哲的生活起居便都由她來打理,將軍府中的一切也都變得和諧而井井有條。兩人也在朝夕相處間有了感情的基礎。
某個晚上,李哲對她說:“亦柔,此生得以與你相遇,實乃大幸。我要與你成親,熱熱鬧鬧的讓眾人見證你我的共偕之禮。”
她溫柔的笑道:“此生能與你在一起我已知足,不敢妄想什么盛大的婚禮。更何況現在國家多難,將軍辛苦,哪還有心思來張羅這些事情呢?”
“聽我的,我會找人看個良辰吉日,忙完了這陣子,我們就成親。”他執著道。
她淺笑不語,靜靜的靠在了他的懷里。
世事難測,第二日一早,朝廷下來圣旨,皇帝要進行北伐,任命李哲為副將前往一線。
他騎上駿馬,她前來送別。
“等我回來,一定娶你!”他看著她依依不舍的眼神。
“刀槍無眼,千萬保重。我等你回來!”她懇切說道。
將軍帶著軍隊出了城門,她在原地一直目送到不見人影才緩緩轉身。
這一年,他22歲,她18歲。
洛陽城里明月光,老雁紛飛去又還。
戰事持續了一年多,不久戰敗的消息從北方傳到了南朝。
她聽到消息的第一刻便奔跑著到城門口,然而一眼望去只有寥寥無幾的行人。
“有看見歸來的戰士嗎?”她挨個詢問來往的路人,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
將軍,將軍一定還活著,他就在回來的路上。她心里一遍遍這樣告訴自己。
她將身就坐在城門邊的大石頭上,身后一棵槐樹灑下了濃濃的樹蔭。
就這樣,天黑了她才回去,第二日天一亮她又來。
直到第十日,戰敗的士兵在朝廷的解救下回到了南朝,而洛陽,則作為條件成了北魏的城池。
她在回來的士兵中挨個尋找,但不見她的將軍。
她向一名士兵詢問將軍李哲的下落,士兵回答說三個月前他就已經被敵軍俘獲,只怕已不在人世。
她不敢相信,由此日日在城門口等候。直到南朝的勢力全部撤離洛陽,鮮卑人的軍隊入駐在此,依然不見李哲的蹤影。
洛陽人民一朝成為戰敗國的遺民,生活自然水深火熱。而她作為將軍府的人更是受盡壓迫欺凌。
終于,等不到心上人歸來的她心灰意冷,來到城外的伽藍寺中請求皈依佛門。
住持師太勸說可在寺中住宿,帶發修行,她執意剃度。
“佛祖在上,弟子洛陽人氏,無意紅塵,今剃度為尼,凡塵俗世不再過問。”誓罷,住持為她剃度,一縷發落,兩行淚下,過往所有的溫存與不幸都在此間一一虛化。她此生摯愛的將軍也從此在心里封存,她慶幸,這一生她只屬于他一人,從此她便日日誦經,為他禱告。
轉瞬又五年,劉宋軍隊蓄勢而發,從建康北上,一舉奪回了洛陽。
洛陽城里的政權再次改變,漸漸往南朝的統治政策回復。
半月后,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走進洛陽城門,直奔數年前的將軍府。一時間物是人非的傷感涌上他的心頭,他上前去叩響門環,詢問一位叫亦柔的姑娘,卻被告知不曾見過。
千翻滋味涌上心頭,他又飛快跑到城門,詢問路人,依舊無果。
“聽說城外的伽藍寺許愿可靈了,什么心愿都能實現。”某路人甲說到。
“我聽說啊,那里面有個小姑子跟從前將軍府的那位女子長得可像了。”某路人乙說到。
“哦?是嗎?也不知道那位女子后來去哪了。”路人甲說到。
他站在人群中聽到那兩位路人的對話,此刻幾乎無人認得出他就是當年的將軍李哲。
他轉身直奔城外,來到伽藍寺中。眼前的背影不禁讓他淚如雨下。
“請問師父可見過一位叫亦柔的女子。”他對著那背影顫聲問到。
只見那背影驚訝的回頭,瞬時間萬千情緒凝結在眉頭,又立馬轉過頭去,淚眼婆娑。
“阿彌陀佛,施主平安即好,世間再無亦柔。”她旁邊的住持說到。
“師父亂說,她明明就是亦柔。”李哲說到。
“她是我的弟子,法號如空。”住持說。
“不,你讓她回過頭來,她就是亦柔。”李哲有些激動。
“施主請回吧,憑尼法號如空。”那背影并未回頭。
“你說好要等我回來的,為什么要食言?”
“事實無常,這七年時光,我日夜為你祈禱,如今你平安歸來,我亦無所牽掛。”
“跟我回去。”
“我入空門,已在佛前起誓,紅塵之事皆與我無緣,怎能回去?”
“你佛前起誓?那你我的承諾可還記得?”
“五年前,人人都道你被俘致死,我肝腸寸斷,又不堪鮮卑人的壓迫。既已入空門,自然是我有負于你,這般寡情之人,你便忘了吧。”
“我被他們俘虜,正是想著你我才茍且偷生,才能夠回來,我忘不了你,我要你跟我回去。”
“阿彌陀佛,施主,一入空門哪可回頭?你請回吧。”住持說罷便將他請了出去。
身后名堂入不得,佳人已自面佛陀。
一時間心如刀割。他望著茫茫天空和山河,這世間又有什么再值得他留戀呢?
他來到一里外的梵音寺,剃度修行,成了一名僧人。
卿爾我亦然,梵音對伽藍。相隔一里外,半日看三看。無為訴佛陀,有情互相瞞。雙雙入空門,生死皆成憾。
應是道聽途說,無奈這般錯過。世間的情感該是有許多的類似吧,稍再執著,也許不是這樣的結果。但,正是這樣的結果,才分外美麗、才在世人口耳之中代代傳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