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南城的萬花樓燈火通明,歡聲笑語.最是豪擲千金揮霍如土的時辰,越是銷魂.
“來,汀蘭,給這位爺滿上酒.”
“哎喲爺紅玉今兒不方便見諒見諒.”
“您老最近又是紅光滿面重振雄風了.”
“誒那邊趕緊……”三娘的話音還堵在喉嚨里,抬眼便看著面前一人,月牙白的袍子,劍眉星目,負手而立.
“這位爺想點什么樣的姑娘,我這萬花樓啊什么都缺,偏偏這溫柔鄉啊…”三娘捂著嘴笑道:“最是不缺了.”
男子皺皺眉說道:“我點你.”
周圍環境依舊嘈雜,人聲鼎沸,沒有人注意這邊的情況,所有人都在這里醉生夢死夜夜笙歌,哪管明天天是不是會塌下來.
三娘聽后媚媚地勾了一下男子的下巴:“我呀...我可是從來不接客的呢...”
男子欺身向前,沖著三娘吐了一口氣道:“可我偏偏只想點你一人.”他反手剪住三娘的手,薄唇就要欺上來.三娘偏過頭笑道:“呵,陸九歌,你是沒女人了么偏到我這里來惡心我.”
陸九歌眼神凌了一凌,轉而幽幽地說道:“那可不是,天下的女人沒有一個比你更誘人更讓我不厭煩的.”
三娘轉了轉眼波,吻上了陸九歌的薄唇,倒把陸九歌駭了一跳,松開了桎梏住她的手.三娘又捂著唇笑了:“少年郎,你剛剛不可就想這樣嗎?怎的又不敢了呢?”
陸九歌面上有層薄怒,卻又壓了下去:“你怎的成了這副模樣,非做著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你.”
三娘聽后拍手笑道:“我??呵呵呵呵,我就是這副模樣,生性浪蕩,就是專門勾引人的狐媚子啊.”說著她的食指從下唇角劃過:“我這樣也是拜你所賜呢,還真要感謝你,讓我認清了我有經商的天賦呢.”
陸九歌又皺起了眉頭,道:“我怎樣了?是我讓你淪落風塵嗎?是我讓你…”話還沒說完,三娘咯咯地笑聲打斷了他,她好似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話笑個不停,一邊笑著一邊撫掌:“陸九歌,對,你是沒有讓我淪落風塵,可是當年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陸府門外,鵝毛大雪呵,你回過一次頭嗎?”
“我…”
“你什么?你要說你沒有嗎?那時候我追隨你來到南城,才十三歲呵,就這么站在你陸府門口,卻連門也進不去.要不是這萬花樓的老板娘收留我給我一口飯吃,你現在還能和我在這里強詞奪理嗎?”三娘的聲音有些尖細了,不少人紛紛注視到這里.
“哎喲三娘這不是陸府九少爺嗎?”
“就是,三娘,你這后臺可真夠大的.”
……
三娘回頭媚笑著,彎起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您可別開我玩笑了,這陸府,我哪里高攀的起呀,這九爺是來這里戲耍的呢,您可別給我氣走咯,回頭我這銀子要是沒了,可管你要呢.”三娘語氣嬌媚:“各位爺您們可繼續玩,今兒我也舍點血,所有桌臺費只收五成.”
眾人吸了一口氣,這三娘今兒可真是舍得,這陸九爺能讓三娘給這么大折扣.
三娘轉過頭對著陸九歌,目光直視:“您這是要賭呢還是要走呢,要賭這兒臺子隨意玩兒,要是走呢,諾”她的手指向左側:“就這兒出去,不送.”
陸九歌勾了勾唇:“芷郁,你以前可總是跟著我后面呢,連名字都是我給取得,還一直問我什么意思…”
三娘嘲諷地呵了一聲:“別拿以前的事情惡心我了,芷郁早就沒這個人了,從你陸府門口轉身的那刻就已經沒了.”三娘頓了頓,又道:“我叫三娘,陳―三―娘.”
“岸芷汀蘭,郁郁青青,又可作止住憂郁…”陸九歌沒有被三娘打斷,自顧自地接了下去.
三娘仰了仰頭,說道:“陸九爺,我們來賭一局吧,我贏了,你從此不再踏進我這萬花樓半步,從此我們也不要見了.”
“要是你輸了呢?”陸九歌摸了摸下巴問道.
“憑君處置.”
“一言為定?”
“絕無反悔.”
……
眾人已經沒有賭博的心思了,只顧看著這場好戲.中間的賭桌已經空了出來,三娘和陸九歌走到兩頭,坐了下去.
三娘攏了攏鬢發問道:“玩什么?骰子還是牌九?”
陸九歌往椅背上一靠,懶懶的說道:“隨意.”
“那好,那就骰子,點數最少者為勝.”三娘轉了頭喊道:“汀蘭.”
“哎,三娘.”身著粉紫色衣裙的女子應了:“三娘,骰子我給你拿來了.”她手上捧著兩幅象牙骰子,在這燈火通明下泛著溫潤的光.
三娘招了招手,那名叫汀蘭的女子俯下身子,三娘在她耳朵邊說了些什么,汀蘭皺了皺眉頭:“三娘…”她還要說些什么,三娘卻道:“去罷.”
不大一會兒,汀蘭又捧了兩幅骰子過來.
人群齊齊呵了一聲,只見這骰子全體透明,玲瓏剔透,不像普通骰子用顏色畫了點數,而是全用紅豆做了點數,這紅豆也都是大小一樣,可見這精細做工.
“三娘,你這骰子我可是第一次見呢,總聞萬花樓有副水晶骰子,只覺是世人傳說罷了,今兒可算是開眼界了.”
人群又是霍地一聲.
“水晶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聽說是天竺那邊才有.”
? ……
“好了,開始吧.”三娘擺出了請的手勢.說罷,右手已經拿著骰蠱擲了起來,紅色的骰蠱在玉蔥般的手指里上下翻飛,煞是好看.
陸九歌抿了抿唇,拿起面前那副晶瑩剔透的骰子擲了起來.一時只聽骰子在骰蠱里面清脆的碰撞聲.
輕輕的兩聲,兩人已先后把骰蠱放在了桌上.三娘手指撫摸著自己的下巴說道:“按道理應是閑家先開,但這次我先開罷.”說罷,手掀開了骰蠱.
眾人定睛看了看,好家伙,五顆骰子壘成一列,最上頭的骰子一點赫然醒目.
“這…五顆骰子只有一點,陸九爺肯定必輸無疑了.”
“那可不是,這哪有贏的辦法.”
陸九歌又勾了勾唇,猛地拿開了骰蠱.
這次人群更加躁動,五顆骰子并排散在桌上,可這五顆骰子上面屬于一的紅豆都不見了,眾人再看,原來這五顆紅豆都排在了這五顆骰子的最左邊,竟是一點都沒有!
“嘩――”眾人都驚地鼓起掌來.
“好了,你贏了,想要什么?”三娘站起了身子,懶懶地伸了一個腰,又吐出了一口氣,好像方才沒有那場緊張的決斗,而是剛剛睡醒而已.
“你.”
眾人都笑道:“三娘,還說沒有靠山呢.”
“這陸九爺竟是想要三娘.”
“陸九爺,你這是要娶三娘過門否?”
“那是自然,八抬大轎,十里紅妝.”陸九歌輕輕地拂了拂袖子:“那…娘子,五日后喜袍嫁妝會送到這萬花樓,十日后當高頭大馬迎娶娘子過門.為夫這就走了.”陸九歌抬腳往門口走去,末了,眾人只聽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
十日后
三娘身著鳳冠霞帔,窈窕身姿被這喜袍遮住,只有流蘇垂下來,隱隱約約的增添動人之感.陸九歌騎著高頭大馬,身姿颯爽,身后是一柄八抬大轎,八個小廝垂手而立,再后面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好不熱鬧.
入夜,三娘攥著喜袍,坐在喜床上,有些緊張,連著手指都有些發白.她閉了閉眼,微微的勾起了唇,萬花樓這玲瓏骰子拿出來就是代表這姑娘此生非這男子不嫁,也從此再不踏入萬花樓,和萬花樓斷的徹徹底底干干凈凈,不論結果怎樣,萬花樓都不會在幫她,從此自生自滅.而她之所以先開也是讓陸九歌心里有底,知道怎么可以贏她,果然,他沒讓她失望.
“吱呀――”正想著門被人推開了,蓋頭下的三娘眼中水光瑩瑩,心猛烈地跳動了起來,雖在萬花樓這么久,好像整個人都瀟灑隨性,可這成婚的日子大概再瀟灑隨性的人都會不自在罷.
只聽腳步聲近了,一柄如意勾了過來,挑開了蓋頭.又是兩杯酒伸了過來,三娘接過杯子,和陸九歌手挽著手飲下.
陸九歌抬手撫了撫三娘的鬢發,竟是癡癡地笑就出來.三娘的臉紅了起來,嬌嗔了一句:“別看了.”
“踏進萬花樓的時候,我以為你對我是死心了,直到看見你拿出了水晶骰子,我才明白你的心意從未改變.”陸九歌頓了頓,吟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三娘搖搖頭,幽幽的說道:“并不是這句,而是……”
陸九歌吻住了她的唇,輾轉廝磨,喑啞地說道:“不要說,讓我猜上一猜.”
“唔……”陸九歌放開了三娘的唇:“玲瓏骰子安紅豆……娘子,為夫猜的可對?”
三娘又彎起狹長的丹鳳眼,是了,就是這句.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