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老師口述的故事，下面是我的記錄。

這女孩子從來不交作業，各科成績都不及格，上課就睡覺。

每次你找她談話，她不頂撞、不吱聲，從頭到尾，就盯著自己的腳尖。

我決定和他爸媽聯系之前，做一次家訪。

我找到通訊錄，他爸媽的電話永遠都是空號。一個周六，我按照通訊錄留下的地址去了她家。

家里邊沒人開門，我又敲了鄰居的門，一問才知道，李慧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父母遭遇投資詐騙，欠下近300萬的巨債。

家里房子被法院拍賣，一家三口搬到一個50平米的，一個很破的房子里居住。

李慧的媽媽，因為這件事而患了嚴重的抑郁癥。

李慧上五年級的時候，她爸爸狠心跟媽媽離了婚，遠走他鄉。

現在的李慧，又要上學，又要照顧病中的媽媽。

媽媽就由于精神出了問題，經常夜里犯病，開著窗戶，各種罵聲不斷，往外扔東西，鄰居不堪其擾，報了警。

當著警察的面，李慧嚇壞了，她還是個小孩，生怕警察把媽媽帶走。

然后她跟鄰居道歉，保證媽媽再也不會夜里擾民。

從那以后，她每天晚上八點半左右，也就是媽媽犯病的時間，她準時帶著媽媽出去遛彎。

鄰居說每次都到下半夜才回來。我聽到這些，震驚極了。

那天，我直到下午五點鐘才看見李慧領著媽媽回來，她左手領著媽媽，右手拎著一個很大的黑色的袋子。像是順便撿一些塑料瓶子。

李慧見到我又吃驚、又拒絕，她好長時間不說話，我主動跟李慧媽媽介紹說，我是李慧的班主任，但是李慧還是表現的很冷漠，沒跟我說話。

最后還是我打破沉默，我說李慧你們家的情況多少了解一些，如果你需要幫忙，我隨時都在，說完我就離開了。

過了幾秒鐘，我聽李慧在喊，李老師，我們家的情況，希望您可以替我保密，我點了點頭。

家訪之后，李慧有了變化，就是在我上語文課的時候，她不睡覺了。

我覺得這個小姑娘很義氣，就因為我答應她保守秘密，她知恩圖報，不在我的課堂上睡覺了。

那個時候學校每個月統計班級的學生午餐費用，然后從他們的卡里面扣錢。

我第一次做統計，發現李慧沒有訂午餐，也就是說開學一個月了，她從來沒吃過午餐。

所以從第二個月開始，我幫著他往卡里存了一些錢，希望她至少中午可以吃頓飽飯。

當售貨員給她發盒飯的時候，她居然很快明白是我替她交的午餐費。

那個月末放學后，李慧把一個信封交給我，里邊是一個月午餐費。

我說孩子，你要知道這錢對老師來說不算什么，她還是堅持把信封放在我的手上。

我忍不住問她，你這些錢從哪兒來的？她說，她把"他"留下的手機賣了。

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李慧嘴里的"他"，就是爸爸。

這個爸爸，在拋棄母女之前，把兜兒里僅剩的一點錢給李慧買了一部手機，他說，爸爸混好了給你打電話。

可四年過去了，李慧從來沒有接到爸爸的電話。

那天，我努力說服李慧接受我的幫助，甚至開玩笑跟她說，老師這是做投資，將來等你有錢了，再連本帶利還給我，李慧同意了。

我問她，那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和媽媽靠什么生活？還低著頭，兩只手用力抓著衣角，是不是那天晚上帶著媽媽遛彎，一邊遛彎，一邊撿廢品？

她點點頭，有一種被揭穿之后的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說，晚上遛的晚一些，能多撿一點，而且媽媽累了就會好好睡覺，不惹事。

說實話，她再跟我多說一句，我都會當場失控。

李慧才13歲呀，要撐起一個家，而且還拒絕別人的幫助。

那天跟我說再見之前，她給我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說老師，謝謝你的關心和幫助。

可是我能幫她什么呢？為了名正言順的讓李慧接受各種幫助，我就找到了她所在的社區，希望幫助她申請低保。

社區表示很無奈，說條件的也得123，反正說了很久就不行。

這母女倆確實很可憐，我請求社區的工作人員，可不可以這樣，我出錢，然后你們每個月以低保的形式，把錢打到李慧賬戶上。

社區人說，不行，萬一出什么事情，擔不起這個責任。

學校這邊，李慧的情況更糟糕，各科老師都對她有意件。

因為她拖累全班的成績，后來，幾個老師要求她每天站著聽課，但是她太累了，所以她站著站著都能睡著。

我理解老師的感受，李慧的情況直接決定老師的教學成績。

但是知道真相的我，聽到那些批評，如坐針氈。

有一次，她被巡視的教導主任叫到走廊里罵了十多分鐘，并且放話，如果你再不改正，每天中午都在走廊里站半個小時，再不改正，你去操場中間站著。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我把李慧拉回教室里，對教導主任說，我班里的學生我會教育好的。

那天放學以后，我把李慧留下，跟她進行艱難的談判。

談判的條件是，我每個月支援她1000塊錢生活費，同時替她保密，但她必須答應我，從此以后要發奮學習。

我跟她算了一筆賬，就算勉強你熬到初中畢業，出去賺錢，很可能一輩子也就混個溫飽。

可是你好好讀書，上了大學，參加工作，無論收入還是認知都上一個臺階。

你也有能力保護你自己，而且，不僅讓媽媽衣食無憂，很可能因為你的知識增加，可以運用專業知識治好媽媽的病。

作為老師的我，向她聲明，每個月1000塊錢不是我給你的，等你有能力了，必須還我。

我說，你每次都得給我打欠條。她大顆大顆的眼睛流了出來。

她問我，老師，爸爸都不管我，你為什么要管我？

我把她摟在懷里說，因為你值得，不管你將來成為怎樣的人，就從你每天照顧媽媽，不讓她受委屈，從這一點你就是老師永遠的驕傲。

所以老師無法忍受那些對你不實的批評，你明白嗎？她哭了。

就這樣，我跟李慧再次達成了第二個秘密，從初一開學的第三個月，李慧就像變了一個人，上課的時候再也沒睡過覺，不管主科副科，都是聽課最認真的一個。

無論是課時、自習，她永遠在刷題。有一次我發現書桌上有小學課本，問她怎么回事？

她說她從小學四年級就沒怎么好好學習，把落下的功課都補回來。

這個孩子有超級的意志力，只要她決定做的事，全力以赴。

作文是她的軟肋，她就從學校圖書館里借來范文，每篇作文都背下來，再試著寫。

初二下半學期，她的作文突飛猛進，甚至在市里邊，中學、小學作文大賽獲獎了。

她的數學成績差，追趕的辦法就下笨功夫。別人做一遍，她做十遍。

當時我講愚公移山這節課的時候，我讓學生們舉例，全班有三個同學舉了李慧的例子，我當時擔心她因此下不來臺。

但她笑得很燦爛，課后我問她，同學拿你舉例，你介意嗎？

她說不介意，我不聰明，能夠仰仗的就是笨功夫和毅力。

我是愚公的比較級。聽了這話，我心里全是敬佩。初一期末，李慧從入學時倒數，逆襲成為全班第八、年級第39名。

成績出來那天，我拿著她的成績單，一個人在操場走了很久。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這孩子太難了，這孩子了不起，她要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到了初二下學期，李慧成了全校的傳奇，因為不管日常小考還是期末考試，她都是年級第一。

很多老師同學懷疑她作弊，因為日常上課她絕對不是反應最快，回答問題最準的。

但是，她有一條別人做不到的，就是超級自律，教導主任跟我說，怪不得你當初拼命護著她。

原來你早就看出來她是一匹黑馬，后來中考的時候，她考進了本市最好的一所高中。

讓我意外的是，很多家長想高價買她初中三年的學習筆記，她把所有的筆記交給了我，讓我復印給所有想要的家長和學弟學妹。

我問她，這是一個知識變現的機會，你為什么要無償捐獻出來呀？

她說，這三年，我一直像阿甘一樣忙活自己的學習。

沒給同學們做出任何貢獻，如果這些筆記能夠幫到學弟學妹，我會覺得三年沒白過。

她沒有錢，又需要錢，卻想著力所能及的幫助別人，這樣的李慧，有這樣的格局，我相信她一定前途無量。

上了高中之后，我依然每個月給李慧打生活費，但是高一下學期她就不接受了。

學校免了她的學費，而且她開始利用周末給初中生做家教，在圈里有名氣。

找她的家長越來越多，我擔心她的學習，讓她還是要以學業為主，以后賺錢的機會多的是，她告訴我，一切盡在掌握中。

還說給別人做家教，其實也能鍛煉自己的邏輯思維能力。

后來他告訴我，她的第一目標是北大，如果去不了，就去浙大。

可是，高考最后一個月，李慧的媽媽突然病倒了，肺部感染引發心衰，生死一線。

李慧一邊照顧媽媽，一邊復習，最后她考上了浙大，與北大失之交臂。

直到他拿著錄取通知書來找我，我才知道高考前發生這么大的事情。

我責怪她為什么不尋求我的幫助？她說，老師，有些事情誰也替不了，媽媽活下來比考上北大更值得。

再后來，大學四年，她把媽媽帶在身邊，半工半讀完成了學業。

每年母親節，我都會收到她訂的康乃馨，能在這個節日收到她的禮物，我特別開心。

而且大三期間，她還完了我借給她的全部生活費。她告訴我，她成功的幫助一家科技企業做AI英語陪讀軟件，現在收入不比杭州一個白領低。

電話里傳來濃濃的鼻音說，老師，我好想你啊。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為了我，你跟教導主任掰扯的情景，然后電話那一端是一場放聲的痛哭。

從小就飽受磨難、遭人白眼的李慧，終于苦盡甘來，現在可以通過放聲大哭來進行釋放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慧說老師，如果當時不是因為你堅持讓我讀書，我這輩子都不會體驗到知識變現的快樂。

一句謝謝，根本表達不了我對你的感謝，母親節的花也表達不了。

說完她又哭了，這是因為所有的苦難都熬過去了。這種哭，是舒暢的、舒心的。

我問李慧，咱倆的秘密是不是可以公開啊？

我想跟我現在的學生聊聊她，她很爽快地答應了。

她說，如果需要，我可以跟學弟學妹們賣弄一下我過去的經歷。

說完，她正色補了一句，老師，曾經的貧窮和不堪是我的隱私，但現在呢，是我的財富。

一堂網課我讓李慧給我上的，做了一場講座，她講的云淡風輕，但是，學生們聽到了淚流滿面。

這是一個老師口述的故事，我看著看著自己也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