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孤帆駛不到岸

你這么倔強,是因為這么多年,船是你自己燈塔是你自己,岸也是你自己。

A:邱小貝

?“姐!我真的真的很愛他,沒有他我會瘋掉的!就像現在,我好像真的快要瘋了!……”

初次見邱小貝,她頂著濃濃的煙熏妝和一頭爆炸卷發出現在我的心理咨詢室,劈頭蓋臉向我訴說著一個她的深愛,聲音顫抖,像個孩子一樣無助而不安。

看著這個非主流的叛逆姑娘,我的內心竟有些波瀾起伏。

在聆聽小貝兩個多小時馬不停蹄的訴說后,我有些手足無措,但是卻下定決心幫她找回心靈缺失的那一角,因為我始終相信,任何一堵偽裝得堅硬的心墻里面一定是有無數微弱的柔軟在流淌。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深入了解后,事情的真實面目讓我有些啞然。

小貝今年二十歲,在楊梅鎮上小有名氣,人稱“貝姐”。童年很不幸,她的媽媽生下她就離家出走,從小到大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讀高中時又因奶奶去世而輟學在鎮上開了一家耳釘店。貝姐經常打架但從不滋事,脾氣火爆但心地善良。

一年前,貝姐在一家理發店對理發師鐘恩一見鐘情,在貝姐半年如一日的死攪蠻纏的倒追下,鐘恩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外表堅強內心柔軟的非主流女孩。但也許是因為鐘恩不夠喜歡,也許是因為鐘恩膽小怕事,在他被貝姐的一位追求者毆打并威脅后,便徹底對貝姐避而不見。

B:鐘恩

我在楊梅鎮一家小理發店里找到了這個讓貝姐愛到瘋狂的男生。

說實話,在我看來鐘恩完全與我想象中的那個男生相悖——清爽干凈,沉默寡言,清秀得讓我瞠目結舌,以至于讓我無法把他和貝姐聯系在一起。

在道明我的來意后,鐘恩緩緩開口。

“小貝她……別看她染著頭發,帶著滿耳的耳釘,穿著破洞的牛仔,其實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承認我曾漸漸喜歡上她,因為她善良、勇敢、不信命也不認命。可是,在那次被另外一個喜歡他的男生暴打后,我就發現我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是一個孩子,我要謀生,我要賺錢,我要的是一個安定的未來,而她,經常不計后果去和人打架,交的朋友是一幫不三不四的女流氓,幼稚得從沒想過未來。所以,我選擇了避而不見,結束這段于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的情竇初開。可是小貝一點都沒消停,她的那幫流氓朋友天天來我的店里騷擾我,威脅我再躲著小貝的話就不讓我好好做生意了……小貝……我已經惹不起她了……我決定離開這里。”

C:鐘恩的岸離開了小貝的船

我無法用所謂的心理學理論來幫助貝姐,也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勸說鐘恩回頭,在他們兩個人的愛情里,我沒有任何辦法涉足。

在鐘恩臨走的前一天,我請求他來我的一號咨詢室坐坐,并在同時把小貝叫到了二號咨詢室,兩人一墻之隔卻只能對著電子屏幕交流。

在屏幕亮起的那一剎那,小貝雙眸晶亮,她一個箭步沖到屏幕前,情緒失控地大叫道:“大鐘,大鐘!……我就知道你不會不愿意見我的,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那里坐著不要動,我馬上來找你,你不要再走了,我來找你,我們回去,我來找你!……”

看著像只獅子一樣失控的小貝,我有些心疼,卻還是面無表情地壓低聲音說:“小貝你冷靜一點,鐘恩在離我們不遠的房間。他過幾天就要離開了,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爭取到的機會,把你想說的話都告訴屏幕上的這個人,如果可以,我想他或許會留下來。”

聽我說完,小貝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她抬起頭,看著屏幕上那個低著頭的鐘恩,淚流滿面……

“大鐘……大鐘我知道你上次被打了之后就開始害怕和我在一起了,我知道你想要一個安穩的生活……我可以做到的,我可以保護你,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絕對不會……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的那幫姐妹,可是沒有她們我活不到現在啊……我初二那年發高燒躺在家里,想起床倒杯水喝都做不到,是她們發現我沒去學校,就是她們幾個孩子,七手八腳地把我送到醫院,救活了我一命,你說這樣的朋友我能離開她們嗎……她們是有點野蠻,可是那也是為了咱倆好啊,她們沒錢,去你的店里不都是一個勁地VIP卡嗎,她們不就是想你提成多能多賺點嗎,這樣的朋友我能放棄嗎!你不喜歡她們,可以,我可以讓她們不再去打擾你,我們可以好好的,行不行啊!大鐘……誰都不可能比你更清楚我喜歡你,你比我都清楚……你別走行嗎,行嗎?我敢肯定你的心里有我,你不喜歡我你陪我看電影陪我吃飯陪我玩?你不喜歡我在聽說我有低血糖之后每天見我的時候兜里揣顆糖?你不喜歡我你當著所有朋友的面說喜歡我?大鐘……我從來不告訴別人我家里的事,我告訴了你……我媽她把我生出來后就后悔了,可是后悔有什么用,我回不去啊大鐘……小時候別人都欺負我沒媽,我只有變得強大才能不被他們欺負,我爺爺奶奶把我拉扯大,可是我奶奶去世了……大鐘,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都沒有感受過父愛母愛,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們兩個更合適的了,大鐘……你不要走可以嗎……”

小貝從嚎啕大哭變成了無聲的啜泣,雙肩無力地一聳一聳,努力地低著頭,似乎是怕讓任何人看到她煙熏妝下隱藏的無助……

靈魂在撕心裂肺地疼,我拼命忍住眼淚……也是從這次我才發現,沒有任何比拒絕流下心碎后的眼淚更痛苦的事情。

屏幕那邊的鐘恩仍舊低著頭靜靜地坐著,過了許久許久,他說:

“小貝,我們不是一道的,我不是你的岸,我也從來沒有喜歡過你,再見。”

屏幕黑了下去……

小貝坐在屏幕前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拼命捶打著屏幕,歇斯底里……

我從未明白,小貝為何愛這個男生愛到了骨子里;也從未明白,為何鐘恩面對著這顆赤誠的心會如此木訥,但是有一點:

大鐘輸給了勇氣,小貝輸給了愛情。

很多時候,我們總以為就是他/她了,可遲來的告別鐘聲卻告訴我們,這一切一直都是我們一個人在機場等著一艘船。

是的,機場等不來一艘船,那只孤帆,也駛不到岸。


我們還是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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