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爺爺?shù)哪赣H)的鍋巴做得很棒。
那時候沒有煤氣天然氣,做飯全靠燒稻草和柴禾。灶臺上一口大鐵鍋,將剩飯在鍋底密密的鋪上一層,蓋上鍋蓋,小火慢慢燜。
火候要控制好,不可太大,容易焦鍋。
太太不時往鍋灶里添一把稻草。少頃便米香四溢,饞的我口水直流。
我喜歡在這時候丟兩個芋頭到鍋灶里。芋頭個頭要適中,太大熟不透,太小容易焦。安置好心愛的芋頭后就開始掰著手指巴巴的數(shù)時間。
鍋巴快完工時太太會在鍋巴表面撒上一層紅砂糖,然后再蓋上鍋蓋燜一小會兒,讓砂糖溶化一些粘在鍋巴上但又不至于完全溶化。
我和妹妹早已耐不住,扒在灶臺上往鍋里看。待太太將鍋巴敲成小塊,我倆便忙不迭地伸手去抓,一邊燙的哇哇怪叫一邊大呼好吃。
那種香味,此生難忘。
吃完鍋巴,再把芋頭從鍋灶的柴禾堆里扒拉出來,剝開已經(jīng)碳化的滾燙表皮,黃里透紅的果肉噴香撲鼻,芋頭自身的氣息里還夾雜著一絲木頭的香氣,別提多好吃了。
后來一家人搬離了老宅,再也沒有吃到過太太的鍋巴了。
再后來太太去世了,出殯的那天我站在火葬場的焚化間外,看著高高的煙囪里冒出的點點煙塵,忽然想起老宅廚房頂?shù)臒焽琛?/p>
為家人燒了一輩子飯的太太最終自己也化為了炊煙。
今年過年去愛人老家過年。愛人老家在大山里,平時就爺爺奶奶在家。老家的宅子古色古香,歲月爬滿了墻頭。
奶奶見到我很是高興,拉著我的手說要做好吃的給我吃。然后拖著我去自家田地里摘菜挖冬筍。
那幾天的天氣甚好,陽光灑在身上暖暖的。小村落寧靜而悠遠,一條小溪橫貫其中,飯點時候炊煙四起,飯香彌漫。
奶奶聽說我喜歡吃鍋巴,哈哈笑著,奶奶給你做,保準你愛吃。我說那我來幫奶奶燒火吧,然后坐在鍋灶前添柴禾,順手丟了兩個奶奶自己種的山芋進去。
溫暖的火光映照著我的臉,透過灶臺騰騰的熱氣看著奶奶認真忙碌的身影,有種時空交錯的恍惚感。
那晚奶奶給我盛了一大碗滿滿的鍋巴,上面還有兩個剝好的山芋,堆的跟小山似的。爺爺調(diào)侃,說我像是剛從牢里放出來的一樣。
那是我今年過年吃的最香的一頓飯。
去老家前愛人還擔心我過不慣山里的生活,后來她問我喜歡這邊嗎?我說我怎么能不喜歡這邊?
太太,我不懷念你。
待幾十年后我們相見,你再為我做一鍋噴香的鍋巴,我來為你唱一曲你最愛的廬劇。雖然現(xiàn)在還不會,但我會學會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