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柜答應幫成風解困的話是說了。可這件事,事關重大。
停頓了一下,老掌柜接著說:“其實我心里也不踏實。究竟能不能辦好這個事,幫好這個忙呢?
我想到起卦。我和夫子廟劉鐵嘴,劉道士,是過命的交情。出于好奇,我曾花了很多時間,跟他學習陰陽易數。都說,英雄到老全歸佛。我倒是覺得老來學易,更有意趣。所謂,閑坐小窗讀周易,不知春去已多時。多年學易,雖無大成,但解一時困惑,也還湊合。
我找出三個銅錢。讓成風凈手焚香。六次搖晃,六爻已成。卦得天火同人。五爻動。成風緊張地瞪著我。
我呵呵一樂。九五,同人,先號咷而后笑,大師克相遇。妙哉。多么形象的卦辭,先號咷而后笑。起先暴跳如雷,大吼大叫。后來笑了。再看下句,大師克相遇。不打不成交。好好好。我連說三個好。心里踏實了。
第二天中午,打聽到張大帥前日剛巧到了南京,于是我早早趕到馬祥興。選好一個敞亮寬大的包間,點好菜。關照廚子,美人肝,松鼠魚,蛋燒賣,鳳尾蝦,四道看家的菜,各上兩份。因為,張大帥的三姨太,是回民。特別好馬祥興的這一口。每次吃好,還要帶一份走。
大帥給面。帶著三姨太,在衛兵的簇擁下,如約而來。我和成風趕緊迎了上去。
敘舊,寒暄一番,賓主落坐。
成風倒滿三杯酒。站在大帥面前,一一喝盡。然后,單膝跪下,雙手抱拳。
‘求大帥恕罪!’
不知是何意思。張大帥瞪眼看著成風,又扭頭看看我。
‘呵呵’,我輕輕一笑。從懷里掏出來一個錦盒,雙手呈給大帥。
‘這是……’,大帥打開盒,里面放著他的兩件寶貝。太突然了,他幾乎喊叫起來。
他看看我和成風,全明白了。
‘哈哈,好好好!’
東西找回來了,大帥很高興。不但沒發怒,而且,很是佩服成風的功夫。大帥性格豪爽,喜好結交道上朋友。況且,時下亂局,又恰是用人之際。他提議,我們三個拜把子,義結金蘭。
酒桌上點三柱香,三個頭叩在地上。我年最長,大帥行二,成風最小。那天喝得很開心,三個人都醉了。”
說到這里,伙計來找老掌柜說事。老人走出臥室,叮囑幾句,又折回來。
無塵挪挪凳子,把身形正對著老掌柜。
“上個禮拜一,成風突然來到史福興。”老掌柜接著上面的話,繼續說道:“他把錦袋交給我。讓我好好保存。我一看如此華美的錦袋,知道不是等閑之物。打開看到拂塵,我幾乎驚呆。
天然的靈芝。太完美了。真正應了那句話,此物只應天上有,人見難得幾回見?我問他,從何而得?
‘嘿嘿’。他壞笑著。‘從東洋人處取來。’
‘究竟是怎么一會事?’我有點著急。怕他再惹出大事。
‘你莫急,大哥。我慢慢講給你聽。’
這是五天前的事了。成風辦完事,從外地回金陵。進了挹江門,正是中午。路邊小攤子買了兩個油球。就著冷水,胡亂湊合一頓。
天實在太熱了。驕陽似火,整個大地都要被烤焦了。小飛狐成風,腳下一縱,上了一棵碩大的梧桐樹。在濃濃陰涼中,愜意地躺了下去。
迷糊中,聽到兩個人吵架。
‘說好三根小黃魚,怎么就給兩根?說話不算數。’金陵人操著當地土話的聲音。
‘你的,這個東西,是不值錢的。小黃魚,二根。大大的夠了。’很別扭,聽不出什么地方的人說話。
小飛狐輕輕側身,從樹葉的縫隙往下一看。兩個人,一高一矮。矮子很奇怪。出家人打扮。光頭,腳下拖鞋。移動時,發出木板的聲音。一付趾高氣昂的樣子。抬頭時,鼻孔下一咎小胡子,特顯扎眼。這是個東洋人,倭矬。
另一個人,干瘦,頭發稀疏。哈腰,不時咽口水。媚態,貪婪的樣子。一雙賊眼,犀利,有殺氣。看的出,是練武的。
矮矬東洋人,捧著一個錦袋。他揮揮手。‘算了,算了。和荀先生也算是老朋友了。就按說好的,三條小黃魚。’
‘哎,這就對了。小種先生說話,就是算話。一言九鼎。’高個子,小種口中的荀先生,腰哈得更低了。他從小種手中接過一根金條,迅速放進衣袋里。
‘請問小種先生,你們東洋人,收這么多和尚老道的東西,派什么用啊?’
‘你的,只管把東西弄來。我們出大價錢,讓你發財。別的,你的,不要多問。’看的出來,東洋人不樂意回答這個問題。
‘對了,小種先生。’轉身要走的荀先生,想起了什么,又回過身來。‘佛像你敢收嗎?一尊寶玉刻成的觀音像。’
‘收啊!我們出大大的價錢收啊!佛像在哪里呢?’小種瞇著的眼睛,瞪圓了。一個手抓著荀先生的肩膀,拼命的搖晃。
‘哈哈,你就等著吧。’荀先生招招手,揚長而去。
小種看著遠去的生意伙伴,點點頭,又搖搖頭。他脫下和尚衣服,仔細地把錦袋裹好。一溜煙就隱沒在梧桐樹陰里。
兩個人的一番對話,成風在樹上聽得真真的。心想,這兩個人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樁交易,也不會是什么好買賣。我何不……,想到此,一時技癢,興趣來了。
翻身,輕輕落到樹下。一提氣,沿著小種遠去的方向,悄悄跟了過去。
小種今天特別高興。捧著剛到手的寶物,享受著梧桐樹的陰涼。他情不自禁地哼唱起家鄉北海道的小調。
那是個風景美麗的地方,
冬天的雪,飄起童話世界,
春天的風,吹來神仙音樂。
爸爸媽媽,在哪里?
啊!我可愛的家鄉!
……
成風遠遠的瞄著小種。過了三牌樓,小種一閃身形,進了一個園子。成風緊走幾步,到了園子門口。
這是一個普通的園子,經過改造,成了一個寺廟。布置和一般的寺廟差不多。但成風覺得,還是不一樣。但是,那里不一樣,也說不上來。
幾個香客在敬香。還有幾個居士模樣的人,正在和值日的和尚交流。
成風發現大佛像身后,還有一個門。他慢慢走了出去。一個園子。左右邊各種了一棵石榴樹。火紅的花朵開得正艷。
遠處,挨著院墻,是不大的二層小樓。靠西邊的房間,關著窗戶。成風眼尖,看到窗戶里,有人影晃動。憑直覺,那是小種。
成風像一個香客,他漫不經心地走了過去。烈日曝曬,園子里沒有人。到了樓后面,借著石榴樹蔭的遮蔽,小飛狐嗖的一下,縱身上了高高的院墻。
屋子后面的窗戶,開了半扇。小種似乎正在和隔壁的什么人說話。他高聲應答著,走了出去。
看著小種離開的背影,小飛狐成風暗道一聲,天助我也!毫無耽擱,抓著一根長樹枝,輕輕一蕩,已經站在窗臺上面。
側身進屋,拿起桌上的錦袋,迅速退了出來。剛想越墻而去,略一思索。不可。
好個小飛狐,不急不忙。墻角邊揀一張舊報紙,包好錦袋。
依然一個普通的香客。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這個略顯奇怪的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