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吃完飯,準備看書,被妻子叫住了。妻子說她這兩天在看一部叫《法醫秦明》的電視劇,里面的血腥鏡頭和恐怖場面有點多,她一個人看有些害怕,讓我陪她一起看。聽到這部電視劇的名字我也有些好奇,便爽快地答應了。妻子看的津津有味,一集完了又續上另一集,似乎沒有結束的跡象,而我隨便看了幾分鐘,便失去了興趣,除了對演員的耍酷印象深刻,對劇情啊什么的完全沒有感覺。我像煎在鍋里的魚,兩面都煎的外焦里嫩、金黃酥脆了,還不出鍋,就這么硬熬著。晚上十一點多,妻子終于說不看了,關了電視,準備睡覺。我如釋重負地進入自己的臥室。
關門,關窗,關燈,拉窗簾,脫衣服,脫了個精光。躺在床上,怎么睡都不帶勁。床是潮的,黏糊糊的。身子也是潮的,頭上是汗,鬢間是汗,下巴上是汗,脖子里是汗,脊梁里是汗,腋窩里是汗,胸膛上是汗,股溝里是汗,這些汗不停的地流,流到床單和枕頭上。
我的身體似乎是一個盛水的容器。容器已經滿了,水還在不停的加注,每一滴水都緊緊地擠在一起,似乎要窒息,這些水滴一次次地沖擊容器想溜到外面,經過漫長地摸索和試探,容器上脆弱的地方逐漸顯現,它們終于找到我身體上這些容易出汗的地方。汗水從這些地方慢慢地滲,滲得越來越多,攢夠一滴就往下流,流到床單上和被子里。
我的身體和床單粘在一起,翻個身,伸個胳膊,抬個腿,都要和床單做一次次艱難的告別。雖然不疼,但床單從身體上脫落的時候要用點力,掙一下,扯一下,床單和身體才會分離,分離的時候會發出輕微的啪的聲音。這個聲音我非常熟悉,與其用飛蟲在油燈下身體裂開的聲音來比擬,還不如說用夏日午后腳下發出的那種聲音形容更貼切。
我所在的城市,人行道兩旁是刺槐,每到盛夏,總會開出淡黃色的花。樹在太陽的炙烤下會析出油脂,油脂附在花上、葉上,風吹花落,油脂也落到地上,滲到地磚上。滲的多了,地磚上泛出潮潮的、濕濕的東西。中午天真熱,腳踩在有油脂的地方,油脂把鞋子粘住,要用點力才能把鞋子和地面分開,鞋底和地面分離的時候,鞋下會發出不絕于耳的啪啪啪的聲音。這兩種聲音是如此的相似。
從床上下來,摸黑打開窗戶,又拉緊窗簾,想開著窗戶睡上一宿,這樣身上的汗干了,睡覺也舒服的多了。午夜的風不知去了那里,沒有給我留下一絲,我身上還是那么多汗。沒有等到風,卻迎來各種嘈雜,這些聲音全部涌進我的耳朵。
火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在呼嘯聲中還有更大的鳴笛聲,長長的,總是要響三四聲才能停。火車走遠了,火車聲漸漸沒了,接著發出的是被火車聲掩蓋住的大貨車的聲音。在公路上不平的地方,大貨車在顛簸時發出哐當聲。一輛接一輛,雖偶有間隙,但很快就被后面的車發出的聲音給填補上了,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外面工地上的工人還在干活,他們抬得應該是鋼管,松手以后兩個剛管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最后傳進來的是在深夜發泄情緒的人,不拘是醉漢,還是清醒的人,總要發出幾聲像野獸一樣的吼叫,在夜里他們仿佛又蛻化到了遠古時期。
原本以為,關上窗戶,我是拒絕了風,把風隔絕到窗外,任由其無家可歸。當我打開窗戶,沒有迎來想象中的風,反而被一堆嘈雜的聲音打擾的時候,我才知道我錯了。夜晚本無風,我并沒有把風隔離到外面,而是把熱鬧和嘈雜隔絕在窗戶外面。
我想忍耐一下吧,風總會來的。忍了半個多小時,風還是沒有來,外面的噪雜聲也沒有停止的跡象。我忍不住了,我又關上窗戶,室內一片寧靜。
這種寧靜,跟平常的寧靜沒有什么兩樣,但似乎又有些不同,這是失而復得的寧靜。我喜歡這失而復得的寧靜,也格外珍惜這失而復得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