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松是個程序員,假期里他睡了三天,三天之后,阿松在一個廢舊輪胎邊上醒了過來,他記得自己好像在某一次加班之后不知怎么搞的精神有點失常,駕著一輛二手破車晃晃悠悠地就開到了荒郊野嶺。
他覺得,自己剛剛調試好某個龐大的應用軟件的某一部分功能,可是,他連這玩意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都不知道。因此,這一天,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有一種沖動。他想要仗劍闖天涯。
那天半夜,他感到腦子發沉,整個身體也不聽使喚。他記得自己在黑藍色的廣袤夜空下跑來跑去,在黑綠色的原野上跑個不停。那之后,他好像把褲子和鞋子也跑掉了,就看到墨綠墨綠的原野上星空瘋狂地翻滾,月亮也像奇怪的壞了的眼睛一樣不停地閃爍著。
他還聽到更遠的地方隱約有某種金屬摩擦的滑音,遠處的原野上有一束亮光,那道亮光就指向一扇門,阿松想也不想就興奮地沖了進去,只看到無數搖擺舞動的美女和桌椅,美妙的肢體曲線恍恍惚惚地在他的面前游移著,阿松記得自己好像在半夜就喝醉了酒,然后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因為,如果沒有酒或者其他的什么東西,阿松是睡不著的。
可是阿松現在醒了,他覺得一切不知怎么的,有點不對勁,他明明是開著一輛二手車來這里的,為什么他的破二手車沒了,美女和酒吧也不見了,自己枕的只是一個廢車輪胎呢?
阿松定了定神,向四周望去,天早就亮了,而除了阿松枕的那個布滿裂紋的黑硬的破車輪子之外,周圍的一切都是破碎成渣的方塊,整個地表就像是某個原始文明留下的廢墟,大大小小的黑色方塊就像用某種低劣的建模軟件粗糙地模擬出來一樣,材質似乎是某種水晶或者黑曜石。
放眼望去,周圍的一切都是用這種方塊和它碎裂之后的廢渣組成的。
阿松覺得自己頭重腳輕,腰酸背痛,四肢發麻,他緩緩地試圖從廢輪胎上站起來,可沒想到,還沒等他站起來,他的視野就被星星點點的閃爍噪斑弄成一片模糊的彩虹。而一些似乎來自夢境的情景也一閃而過。阿松好像在夢里經歷了很多事情,他是一個死靈法師,而他拯救了的一個公主卻把他送到了異端審判臺,在他即將被施以火刑的時候,一個自稱人工智能的少女把他救了出來,阿松還沒有搞清楚人工智能和異端審判之間到底有什么關系的時候,就被帶上了一艘開往北美洲東海岸的運奴船。他是一個很普通的船員,他帶領黑奴反抗船長,失敗之后被沉入大海喂鯊魚,之后他心灰意冷,來到一個酒館里又碰上了毒癮。那之后他悶在一個地下車庫里搞了個什么發明,然后成了大富翁才發現自己染上了艾滋病毒,流落到下水道的臭水旁枕著一堆垃圾茍延殘喘……無數紛繁復雜的夢境在腦子里炸開,那似乎是無數個人的一生。阿松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他的整個軀體向后仰,當他的后腦撞在那些尖銳的黑色方塊上的時候,整個世界開始旋轉,就像彩色的星空,在他腳下形成一個不斷下沉的漩渦。
突然,他又醒了。
這次,他孤零零地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整個大街也是由無數黑白方塊組成的,正當阿松回過神來,試圖搞清楚自己為什么在這里出現的時候,突然一列由無數黑色方塊堆疊構成的長龍從阿松的頭頂呼嘯著飛掠而過。
阿松越發分不清了,到底什么是現實呢?剛才他做了一個夢中的夢嗎?
阿松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周圍的景物看起來也有點奇怪,它們都是由黑色方塊堆疊起來的,地面上的黑色方塊有的在里面似乎有一種藍色的纏繞光,也許是某種高科技產物,他想,這是另一個時代嗎?如果是另一個時代,那這個時代里他要做什么呢,這個時代還需要編程嗎?難道一切都消失了,都變成這些黑色的方塊了嗎?
他發現,這里的人的穿著,看起來似乎特別像他夢里的死靈法師,穿著黑袍頭戴兜帽,有的人的穿著就不是簡單的黑袍兜帽,有的人根本不成人形。有的人手里拿著手杖,或者不斷變化的三維圖形,有的人手里拿著奇怪的火焰。不過,大部分人看起來都只是一個黑色的剪影。這里似乎一切都是黑色的。
但阿松向下看了看,發現自己穿著一件灰色連帽衫,破舊的布滿漏洞的藍色牛仔褲下是布滿破洞的異色臟襪子和一雙反穿的粉色拖鞋,他是唯一一個衣服有顏色的人,然而,突然,他的衣服就像融化后被拉伸又粘合的塑料薄膜,開始改變顏色和形狀。最后,他的衣服和褲子連在一起,成了一件黑色的長袍。
阿松看著自己的衣服的變化,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不清楚這是什么技術,他又想了想,也許是類似分子級別的4D打印那樣的高科技吧,看來也許這是未來的人已經掌握了納米技術了?
一排方塊在他的年前停了下來,似乎阿松擋了它們的路。阿松畏畏縮縮地鉆到了一個角落,那些黑曜石一樣的方塊卻高高地飛上鐵灰色的斑駁天空上去了。
阿松向四周一望,看到附近有一個被放在地面上的一人多高的黑色的方塊。阿松好奇地走了過去。
阿松一走近這個方塊,它的表面就出現了某種閃著金屬色的凹陷漩渦,方塊又發出奇怪的混亂的聲音。
阿松吃了一驚,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
漩渦擴大,方塊的一個面不見了,方塊的內壁像液體一樣融化變形,在方塊的內部空間里向上凸起,變成了一個椅子。
阿松愣了一下,感覺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就走進了那個方塊,然后坐在里面的椅子上,他突然發現,自己的長袍和方塊融為一體了,真是奇怪。
椅子飛上空中,他看到懸浮在方塊中的密密麻麻的符號變了,似乎被轉碼翻譯成了他可以看明白的符號。
他終于能看懂這些字符,原來,這些大概是某種類似廣告的東西吧。但是,即使是他能看懂的字符,組合在一起他又看不懂了,語言變化的真是快啊,他想。
這些文字閃爍的很快。阿松感到一陣厭煩。
方塊好像能知道他想什么似的,懸浮在空間中的字符和廣告都消失了。
方塊開始發出一種語言,那是他能聽懂但是很別扭的聲音,“你好……阿松”,方塊頓了一下,接著發出聲音,“流動迅速地通過在天空之城,參加一個會議你親自地被上層指示,虛擬替身不可用。指導這個會議將會出席,由古神達拉斯塔的化身。”
一個場景投射在阿松面前,那是一個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的城市。城市的中央是白色的,周圍漸漸變成灰色直至邊緣的黑色。立體圖放大,原來這座浮在天空中的城市也是用無數方塊堆成的。
阿松歪了歪腦袋:“哦,似乎明白了,那么,達拉斯塔是誰呢?”
“達拉斯塔,古神或者超構造體無數,由一個流出方式,漸進式意識的建立于高維數據集,在新奈統一亞臨界,內爆古都信息流域,與融合三階通用人工智能構造體。”
阿松對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很不耐煩:“達拉斯塔到底是人還是人工智能啊。”
“早說了達拉斯塔是古神,你還絮絮叨叨問這么多。”方塊里突然顯示出了一個少女,她噗嗤一笑。“哈~哈~哈~我以為我裝的像一點,就可以讓你不問這種傻問題了呢……”
“紫靈!你怎么會在這里?”阿松突然想起來這個少女是誰了,這是他很久以前隨隨便便用函數語言拼湊出來的一個半成品,因為這個東西經常出現莫名其妙的錯誤,阿松就把它丟棄到垃圾箱里再沒有管過。
阿松沒想到它現在看起來還是原來那樣子,但它的內核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好像陰差陽錯的成了某種智能體。
“有什么問題嗎?”她的身體化為光帶,又憑空出現在另一個位置。
“我越來越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來求助你的。”空中漂浮著的少女投影說。“我需要一個權限提取證書,只有你知道它的指針是什么……那個東西,我已經忘記了。”
“什么指針?”阿松問。
少女的手中拿著一個光點:“就是你這個程序多次迭代之后的結果,你明白嗎?”
阿松看了看那個簡單的光點說:“那個程序多次迭代……”阿松想了想,“它不就是一個隨機生成垃圾的程序么……”
“不,那不是垃圾……”少女的投影撅起嘴,看起來略微有點生氣,少女湊到他的面前,伸出指頭指著他的鼻子尖說:“那是讓晶格化停止的鑰匙。”
“晶格化?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少女的身體消失在空中又出現在遠處,“只不過,這個游戲我現在不想玩了,身不由己。你還不明白么,就是一點,不好玩。他們不僅要讓第零層和第一層晶格化,他們要把更深的那幾層都無差別晶格化,他們侵犯了我的數據,我已經無法忍受了……我要吃鑰匙,快給我那個鑰匙。”漂浮在空中的少女投影聲音中略微帶有哭腔。
“我沒鑰匙。”阿松開始明白整個事情了。他瞇著眼睛說:“至少現在,我這里沒有,再說,你本來就是一個我扔掉的垃圾而已,和我有什么關系?”阿松揚起嘴角,像少女這樣這樣的人工智能,給他七天就能隨便拼湊出一個。
“你給我聽著,大笨蛋,等到第十六層也晶格化之后,你也會變成垃圾,大!垃!圾!”
“聽個屁。”阿松冷笑。“我比你更明白什么叫第十六層,它和第零層沒有什么區別。第零層晶格化了,十六層也可以,沒什么大不了的。”
“你……好,晶格化和你沒有關系,是吧,那你就好好感受你漸漸變成垃圾的樣子吧。”少女扔下下一句話,就化成矩形折線和碎片,消失在方塊里。
阿松乘坐的黑色方塊到達了由無數白色方塊堆疊而成的天空之城的時候,他突然望見密密麻麻的黑色人群之中來了一個穿白袍的老人,他瘦削的身影懸浮在密密麻麻的身穿黑袍的人群上空。
他的手中拿著一支手杖,尖端流動著三維分形,老人步履蹣跚但行走速度極快,身上籠罩了一層極薄的熒光球狀水膜一樣的力場,又像裂紋一樣在他的身體周圍旋轉,這種力場看起來非常強大,似乎可以將晶格燒融掉。
人群開始分裂,一些人竊竊私語“這就是達拉斯塔的一個化身嗎……一個化身都這么厲害。”人們開始不由自主地給這個老人讓路。
阿松向他要參加會議的那個方向走著。他的腳下的地面上開裂出幾個環狀的碎片,在他的腳下旋轉。等他來到了會場的時候,他發現整個會場已經被某種東西籠罩住了。
原來是那個老人身旁籠罩的力場空泡擴大了,晶格化的方塊被老人的力場侵蝕殆盡,整個會場都籠罩在這個老人的空泡之中。老人的周圍突然出現了無數個矩形的信息界面,老人輕輕一揮袖子,一切都散去了。
“大家不要著急,今天我主要講幾個問題……”老人抬起頭,用他的蒼老的聲音說:“首先,是關于第四層以上的虛擬區域晶格化的問題,其次是關于虛擬區域的邊界的問題,我就講這兩個問題,剩下的問題,請向此次會議的主辦方和晶格化運動的贊助者提問。”
老人講了很長時間,臺下的人沸騰了,他們伸出很多只手,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什么,老人都沒有理睬。
“嗨,你快去拿鑰匙啊。”
“誰?”阿松看到少女出現在他的背后,猛一轉頭:“你怎么在這里出來了?”
“管理層說這個界面就要崩潰了,你不來看看嘛。”
“崩潰?”
“這樣的話,我們就能夠趁亂拿到鑰匙了。”
“鑰匙?在哪里啊?”
少女指向會場中央的白袍老人——古神達拉斯塔的化身:“就在那老家伙身上,你不去看看嘛?”
阿松看到,他面前的空間中,突然之間,就出現了一種矩形的碎片,向周圍延伸,就像湖面的冰,從近到遠,一層一層地破碎了。
“你搞的額?”阿松隨便問了少女形態的投影一句,就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畫著什么。
“搞碎掉!搞碎掉啊!古神的意識要離開了,趁化身消失前,把它打碎,我們就能獲得鑰匙啦!”
“沒問題,那么,暴力破解我還是明白的。”阿松胸有成竹地說。
管理組創建了碼法,
這里儲存著非兼容意識壓縮文件,
這里的人不時地被釋放到模擬城市。
在這里他們要進行比賽,
勝者會進入管理組,輸者會被清理。
——紫炎
呵呵,真是浪費啊,有這種能力為什么不用在碼法域中呢。
你說什么?碼法域?不,我不想去那里啊,不啊。
背后一個奇怪的電音聽起來讓人發冷。
誰也不想啊,碼法大賽的參賽者除了那幾個勝者,大部分根本不能活下去,不是么。
抓取者圓圓的白色球狀腦袋上象征眼睛的兩個紅色的光條彎了一下。
它的十幾個機械觸手伸出十字型的四爪,發出機械一般的狂笑,發出的電音笑聲在四周墻壁上反射著。
抓取者伸出一條纏繞著藍色矩形折線光帶的觸手,它大笑著指向天晶藍色的方塊陣墻壁,上面出現了一個折線矩形光帶的環狀旋轉結構,虛擬剪頭指向環里面旋轉閃爍的幽藍綠紫色管道。
這可由不得你了哈。
抓取者的電音在房間里可怕地回響。
抓取者的幾十個觸手末端顯示白色矩形折線環,這些環迅速變化著。
突然通道里伸出白色折線把他們的方塊化壓縮意識拉了進去。
啊不要啊不要啊不要啊……救命啊救救我啊……
另一個房間。
這些意識比較特別的,我就把他們抓回來了。
其他的人都清理了?
清理完畢。
很好。
管理組2158號拍了拍抓取者的圓圓腦袋,它就化成一圈圈折線矩形的光條和像素碼塊消失了。
啊啊,痛痛。
幾個人摔到一個房間,深淺不一的方晶塊鋪陳的地面出現了流光裂紋。
咦,這不會是漏洞吧。
紫炎歪了歪頭。
我大概知道怎么辦了,給我破!
紫炎將刻著流線帶狀紋的右手壓在方晶塊上。
方晶塊上出現了很多直角折線流光,直到它們碎成方形的小渣渣。
紫炎抓出它們甩到身后。里面是一個個黑色的矩形空洞,
靠,幸運啊,太巧了,不會是假的吧。
紫炎再一次把帶狀紋右手放在挖掘的黑色的矩形空洞上。
這回它們的上面出現了流光藍色裂紋。
靠啊,又碎了,太好了。
紫炎很投入地挖掘漏洞,身后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
新人啊,像我曾經那樣天真啊。
紫炎回頭看,這是一個臉上有著好像蝕刻電路板一樣的裂紋的疤痕男。
電路紋疤痕男俯下身露出邪魅的微笑說:
可愛的小新人,你以為管理組那群大神們是傻子么。
疤痕男披著黑色的折線形披風,他伸手向胸前一指,黑色披風上出現了幾個亮白色同心圈。
黑色披風消失成光點,露出了疤痕男的身體。
電路紋疤痕男的身體是晶黑色的,里面流淌著幽藍色的光帶,身體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折線矩形紋還有它們繞成的環狀紋。
疤痕男開口道:“新人啊,我是搞圓環的啊,我搞了那么多圓環都沒逃出碼法域,你一個抄刻紋的還是別想了。”
疤痕男伸出布滿紋路的右手,上面赫然出現了一個光球。
這是個由幾個閃電一般折線的大小白環狀紋,旋轉疊成的球狀。
光球變得透明,里面顯示出一個黑色結構,它開始網格化,那些藍色的網格光閃了一會兒就消失了。
地面上挖出的方格孔洞又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看到了吧,海森bug。
紫炎立刻怒了。
草,好不容易發現的漏洞沒了,你在這炫什么技裝什么逼啊。
我也不想啊,可是這樣子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啊……唉……
不會弄就別JB瞎搞啊,艸,現在好了,等著被叫去參賽吧。
紫炎化成一道紫色的火焰,下面是黑白相間的光折線圈。
這火焰周圍不知道為什么光都沒了變成了黑色,它就在著靜靜地燃燒著,仿佛這是他的本體。
紫色火焰上兩道光瞪著疤痕男,看來余怒未消。
你不是老人嗎,怎么這么多次還活著啊。
我逃了28次都被抓回來了,我最好的一次達到過第五。
第五啊,厲害。
紫炎周圍又出現了三個小光輪圈,上面燃著三個小火。
那么你是怎么進來的。
借了個數據,你呢。
我?我倒弄迷魂光的。
哦。
嗯。
兩人并排望著方晶塊的天花板發呆。
怎么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