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街道,干凈,清爽,空氣中濕潤清新的氣味,讓心情不由自主的輕快起來。
去買早餐,路邊的小超市旁,幾個老太太悠閑的坐在那里。倚著半掩的門,或背墻而坐。看著雨后濕漉漉的路面,滿是滄桑的臉淡然平靜。邊上花壇里火紅杜鵑,正開的潑潑辣辣。似乎她們沒有發現,或許早習以為常了。
這些老人,她們是到了大家口中的享福年紀了。
兒女成家立業,兒孫滿堂,辛苦了一輩子,該做的事都做了,該負的責任也完成了。像導彈把衛星成功的送人軌道,使命已經完成的彈殼。終于功德圓滿,該享享清福了。
不必為明天的生活而奔波勞碌,也不必為子孫的淘氣耗費精神了。
每天,就坐在門口聊聊天,弄弄花草,或者在太陽下閉目養神。從容的等待著生命最后一刻的到來。
她們現在的生活,是傳統社會公認的完美模式。
生活里,假如有哪個命運坎坷的鄉鄰,有什么想不開的時候,這些楷模榜樣,便是教育人的生動例子。
耳熟能祥的勸解便是,,,過幾年孩子們大了,都成家立業了,你的福氣就來了。你看那誰誰家的誰誰,當初怎么怎么,現在又怎么這么嗎?多有福啊?
這些老人,她們就是那些大家眼中有福氣的人。
買早餐回來的時候,我無意間又望了她們一眼。
其中一個倚門的老人,好像姿勢都沒有動過,像一尊雕像。
一個同樣的畫面在腦海出現,去年,亦或者每次看到那個老人,她都是一樣的姿態,一樣的表情。
好像每次路過,看到的她,都是一個姿態一種表情。
就那么淡淡的,看著門外目光所及的地方。雙目淡然的看著。像有所思,又像靈魂已經出岫。
她可是大家口中完美的歸宿啊!
這個吸引我眼光的老人,兒女都在杭州。接她去,她不愿意,說是離不開住了一輩子的老房子。和城里的人說不到一起。家里都是相處半輩子的老鄰居了。離開了,想。
除了生病需要人照顧,不得已才和兒女們住一起外,其余的日子都在農村的家里。她有高血壓糖尿病。睡眠也不好,飲食也不敢亂吃。
忽然之間,意識站在老人的角度,略微一思考。假如我此刻就是這個老人,會是怎樣的幸福生活呢?想象力到處,我感覺自己的脊背微涼。
她們起的早,是因為睡不著,人老了睡眠不好。空空蕩蕩的老房子,都是陪伴了幾十年的熟悉物件,哪里有什么節疤都知道。卻唯獨沒有,親手養大的孩子們來回走動的生氣。關上門,只有自己蹣跚的影子。想找人說說閑話,卻不知道孩子們現在是不是忙完了。長夜里,只有和電視機作伴,直到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她們可以睡到自然醒,但是她們的自然醒,和年輕人的睡到自然醒,不是一個概念。
一日三餐,那一餐想偷個懶,就將就了。孩子們在的時候,為了孩子,翻著花樣作吃的,生怕哪個不喜歡,沒吃好了。
可是這做了一輩子的飯,即使再有興趣,輪到自己,也該膩味了。別說糖尿病不敢吃這個,又忌諱吃那個,嘴里的牙齒都沒有幾顆了,能咬動就行。鄉下人,那來那么嬌氣,管她。
她們有時間,有金錢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在鄉里憋屈了一輩子,也沒見過大世面。年輕時總說,等以后有時間了一定出去走走。
現在,她們有時間了,有大把的時間。可是她們的腿腳,讓她們連高一點的臺階都上不去。得一步一步慢慢挪才行。連走到村頭的十字路,都要歇幾歇。
現在她們能做的,只是擺弄門前的花草了。坐在門口看每天相同的路和不同的天氣。
世界依然在那里,年輕時她們的心被生活重擔鎖住。
現在她們的心卻被身體鎖住。不能移動,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想想,不由得不寒而栗了。可能到了她們的年齡,我可能也是過著一樣的日子。
而這日子,竟是別人眼中的功德圓滿。
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全村里,她是最年長的人,活到96歲。
奶奶的身體很好,沒什么大毛病。九十歲時,還在家里倒騰家務呢。做飯,掃地,,能做的,都要做,是個閑不住的人。
直到有一天,從床上不小心跌了一跤,骨折了,才不得不住手。
在她93的那年,我去看她。閑聊時,我把別人都羨慕她有福的話告訴她,奶奶說,什么福,豆腐,受不完的罪。還不如早點死了好。
看著她語氣平和,并沒有賭氣使性或者謙虛的樣子。當時,我也一笑了之。想當然的以為是客套言辭。
現在想來,她的那句話未嘗不是由衷之言。
奶奶當時是和子女一起生活的。比之現在的老人要好一點點。
是啊,活著,不能隨心的吃可口的食品,不能和親人一起生活,不能有飽滿的睡眠,不能支配自己的身體。還不如死去。
雖然人都希望活著,但她們僅僅是為活著而活著,只不過是等待一個葬禮而已。
多活的八十到九十這十年時間,和二十到三十的十年,是從根本上不同概念的區別啊!
回過神來,暗暗慶幸,還好身體沒什么毛病,還好腿腳還便利,還好能一覺睡到天亮,還好我今天想到了這些。
我不會想明天的幸福了,因為已經活在幸福的今天。也不會把愿望留在明天,只要今天有機會,就完成他。
還好,,,
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