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一天都在想著何時能與你們再遇見,也很懷念我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現在好了,我們終于見面了。我想,可能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了吧。
桔子雙手一直捧著杯子,低頭不語。聽到我說完后,才吃力地抬起雙眼,語氣緩慢,聽上去感覺每說一個字都要思考和回憶:確實,發生了一些——事情,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知道,這個時候,我只要靜靜地聽就好。
當我知道他行動有障礙、被他的才氣吸引而對他心生愛慕的時候,我就想好了怎樣和他共度一生。我會陪伴他、照顧他、鼓勵他、成就他,無怨無悔。我們相處的也很愉快。
后來,我們發生了第一次關系。他很在意我的感受,關心自己能不能滿足我。我告訴他我的感受很好。可是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他的注意力都在是否能滿足我,是否聽到了我呼吸的急促,是否比上一次更好,總在捕捉我的感受,讓我很有壓力。慢慢地,他就覺得——我在哄他。
有時候,他會因為聽不到我的感受而用力咬我……第二天,他向我道歉,深深地自責,感覺他是一個配不上我的人。我對他講:你的感受對我來講也很重要,我們只需要投入就好,不需要太在意結果。
可是,每當我試著和他有新的體驗的時候,總是事與愿違,還是像上次一樣,就好像一個惡性循環。后來,我害怕了也累了厭惡了。總是夢到他掐我、咬我……
我向他提出要分居一段時間,兩個人都調整一下。他倒是很開明:干脆分手吧。
當我聽到他這樣說的時候,我竟然感到了一種解脫。阿辰(我的名字),你說——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感覺自己對不住陳木。要是我不去認識他、不去介入他的生活,他就沒有這些痛苦和煩惱,也就應該不至于……不至于得抑郁了。
什么?陳木得了抑郁?!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是有點愕然。
是的,我們分手以后不久,他就被第四醫院查出了抑郁。
那他怎么樣。
現在在郊區一家療養院休養,情況不太穩定。藥物雖然能保證他不至于輕易選擇自殺,但并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他的狀況,還需要耐心等待。他現在情緒還是比較低落,脾氣有時暴躁,不怎么愿意說話。越是這個時候,我越不想這么離開他。可是,只要我出現,他就會表現的更加激動,他覺得自己是所有人的累贅。我不忍心離開他,但也無法靠近他給予他力量。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咖啡廳的每一個角落,都回蕩著《是憂傷還是快樂》這首曲子。桔子的糾結,變成了我的糾結。
此刻,我想安慰安慰桔子。但不知道該怎么去說為好。我們彼此大概都沉浸在《是憂傷還是快樂》里了。雖然沒有歌詞,但是我們好像能聽懂。每個人的心里都有故事在跟隨著它的旋律慢慢地在腦海中展開了一幅畫卷。
我想,陳木一定能夠挺過來的。就像他自己說的:上天奪去了他的雙腿,一定是為了他更好地飛翔。現在也一樣,上天讓抑郁選擇了他,也一定是因為上天相信他能戰勝抑郁。
我想,沒有比祝福并相信陳木能早一點康復更能安慰桔子了。
但愿上天不要再折磨這個可憐的人了。桔子說話的語氣,讓我感到,她寧愿讓自己承受那份抑郁的痛苦。
下雪啦,好美吶——一群小孩子突然興奮地喊了起來。
我和桔子同時轉向窗外:漫天紛紛揚揚、白色的雪花帶著某種心情和使命——舉輕若重,穩穩地降落到了地面。
我看到,桔子的眼睛里閃著一種明亮的、濕潤的光。
桔子慢慢地轉過頭:陪我出去走走吧。
大概天公有成人之美吧。外面只是下著雪、沒有刮風,所以不是很冷。
路燈漸漸地亮了起來,為這座城市帶來了柔和的、安靜的、溫暖的泛著一點昏黃的光。也為行走在雪中的人們帶來了無限遐思和點滴回憶。
燈裝點著城市的風景,就像你的微笑裝點著我的夢。這是我在那些信中對桔子說的一句話。
我原本想著,盡量不要讓桔子感到沉重。可能是多想了吧。
本來我們都在默默地感受著大雪帶來的氣氛。桔子忽然閃著調皮的眼神和語氣問我:你應該不是第一次和女孩子漫步在雪中吧。
我對女生這樣打探我的隱私非常歡迎,但是也只能以苦笑作為回應。因為和女生在雪中漫步于我而言,除了和桔子,還真是再沒有什么美好動聽的故事可以分享。
桔子不依不饒:那就給我編一個。
我正打算跟她表表心跡,可能編一個有暗喻的故事再合適不過了。但是我這樣做對陳木來說是不是太禽獸了。難道我真的要做一個衣冠禽獸嗎?我在心里犯嘀咕。
那你有什么打算,準備和陳木重修舊好嗎?我小心翼翼地試探。
我不打算和他再續前緣了。因為我們之間有過那種不美好的體驗、有過裂痕。但畢竟我們喜歡過彼此,他現在這個樣子,不是我所希望的。我只是想,作為一個普通朋友,盡力為他做點什么。
對于陳木的遭遇我很是同情,但是我覺得自己更應該為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做點什么,讓她不至于那么苛求、為難自己,哪怕是她無助時坐在她身邊、給她一個擁抱或者肩膀。
我還在猶豫,手心里直冒汗。如果現在表明心意,她會不會認為我趁火打劫。陳木會怎么想,我該怎么面對他。我再次扭頭去看桔子。
桔子好像手有點冷,不住地搓著手、往手上哈著氣。
我心里納悶,我的手捅在衣袋里很暖和的。她為什么不這樣做呢?不會是……等我給她暖手吧?我忍不住猜測。
看來你還真的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在雪中散步。桔子以一種偵探式的口吻告訴我。
何以見得。
難道你不知道一個女孩子明明可以把手揣在衣兜里防寒卻要不住地給手上哈氣取暖意味著什么嗎?
那一刻,我有種被幸福的閃電擊中的感覺,有點眩暈。
我真想立刻去握住她的手,可是那種被女孩主動以近似明示地暗示出來的感覺,還是讓我有點尷尬。她就那樣站著、望著我,而我呆在那里暗暗罵自己膽小鬼。
你真忍心讓我凍著嗎?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句話,我再也不能壓制自己了。迎上前去,用雙手抖了抖她帽子上的雪,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哈了一口氣,順勢吻了一下。故意問她:還冷嗎?
桔子格格格地笑了——那種久違的熟悉的笑聲。
把桔子送回宿舍,我一個人返回了住處。一路上我很疑惑,桔子怎么突然向我表白了呢?到了宿舍樓下,恰巧碰到Boss周。
約會進行得怎么樣。
哦——就是陪她散了散步。
沒有其他內容嗎?
我估摸著是不是今天Boss周無意中看到了我們牽手的場景。干脆就沖她講:你都看見了還需要問我嗎?
我倒是想看看呢,你們也沒邀請我不是嗎?行啦,不逗你了,早點休息吧。拜拜!
我被問得一頭霧水。回到宿舍床上,躺下給桔子發信息:我到了。你今天累了吧?早點休息。
過了五、六秒鐘,收到回復:你就沒有想問我的嗎?
看來你早就知道我喜歡你。
是,我知道。但也不早不晚。三天前在學校門前恰巧碰到Boss周接她弟弟回家。她把你寫的信拍成了圖片發給了我。
我盯著手機屏幕,一個字一個字地確認了好幾遍。不知道該怎么回復她。
其實,挺感謝Boss周,在我孤立無援的時候把你的信、最重要的是把你帶到了我的身邊。
在手機屏幕這邊的我,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覺得我們倆更像一對狗男女(沒有責備桔子的意思)。此刻陳木還在療養院里,我卻和她前女友在這里談情說愛。我也只好借用“肥水不流外人田”來安慰自己。
桔子很顯然是把我看成了她生活中的一束光了。于她而言,可能遇到我,是件幸福的事吧。
明天,我們一起去看看陳木吧。他曾經對我說,希望有一天,我能推著他在雪中散步。你不會介意吧?
沒想到,她和我一樣,也惦記著陳木。我為她能有這樣的舉動而感到溫暖。當然,我不僅不會介意,還很樂意。
還有件事,我想咱倆想得一樣,就是暫時不告訴陳木我們的關系。
我向她作了保證,互道了晚安。
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外邊下著大雪,我來到一個村莊。看見前面一個女孩兒吃力地推著一個輪椅,我跑上前去幫她推。
忽然女孩兒對我說,來我推著你走吧。
我腿腳好好的,為什么要推著我走呢?
那就你推著我。說著她便坐到了輪椅上。
我要你推著我看雪。她又補充了一句。
我好像在哪里聽到過這句話,太熟悉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