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朋友的推薦下看了《溫故一九四二》(作者:劉震云,一九五八年生于河南延津縣,一九八二年畢業于北京大學中文系)。之后,我又特意上網搜了馮小剛根據《溫故一九四二》拍的電影《一九四二》。
相比較于劉老的《一句頂一萬句》,我更喜歡《溫故一九四二》。說來真是慚愧,雖然我身為河南人,可在看到此書之前,一九四二年對我而言,卻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年份。所以對于我這樣的無知者來說,此書令我震撼的不僅是逃荒者的凄慘遭遇,還有撥開歷史塵埃看到部分真相時的悲哀。當時的蔣氏政府的不作為,信息封鎖,導致了河南死亡300萬人。而很多人是死在了逃荒的路上,死在日本人轟炸中,死在中國軍人的槍口,死在扒火車手腳凍僵掉下來被火車軋死,更有甚者,死在別人鍋里,死在至親的人肚子里(母親煮食自己的嬰兒)……當抽象的數字化成實在的人物和場景出現在電影中時,一幕幕血腥震撼的場景讓我不忍再繼續看下去……
對于歷史,無論是古代史,或是現代史,我的腦中俱是一片空白,我知道,這是因為自己的嚴重偏科而導致,絕不能用一句我是理科生來作為推卸的理由。劉老的一本《溫故一九四二》讓我受益匪淺,至少我明白了何為“水旱蝗湯”,知道了在我家鄉死三百萬人的同時,歷史上還發生著宋美齡訪美、甘地絕食、斯大林格勒大血戰、邱吉爾感冒。只是,令我不解的是為什么甘地絕食、邱吉爾感冒這些在我看來無足輕重的事件中的任何一件卻都比死三百萬人重要?還有劉老在文中的態度,在我看了兩遍《溫故一九四二》后的現在,仍不甚清楚劉老對蔣氏政府的所為是真正的理解?還是憤怒與無奈之下的諷刺挖苦?
“1942年夏到1943年春,河南發生大旱災,景象令人觸目驚心。全省夏秋兩季大部絕收。大旱之后,又遇蝗災。災民500萬,占全省人口的百分之二十。水旱蝗湯,襲擊全省110個縣。災民吃草根樹皮,餓殍遍野。婦女售價跌至過去的十分之一,壯丁售價也跌了三分之一。遼闊中原,赤地千里,河南餓死300萬人之多。”這是當年《大公報》的報道,與此同時,還有美國《時代》周刊記者白修德也對此有過報道。報道的內容類似,取得的效果卻截然不同。《大公報》報道后被停刊三日,原定的王蕓生訪美之行也被蔣委長斷然取消;而在美國記者白修德報道之后,委員長終于不再對河南的大災置若罔聞而開始有所行動。
以下分別是《大公報》張高峰、王蕓生和《時代》周刊記者白修德的有關報道:
1943年1月17日,張高峰寄回了一篇題為《饑餓的河南》的通訊。通訊中說:“記者首先告訴讀者,今日的河南已有成千上萬的人正以樹皮(樹葉吃光了)與野草維持那可憐的生命。‘兵役第一’的光榮再沒有人提起,‘哀鴻遍野’不過是吃飽穿暖了的人們形容豫災的凄楚字眼……”報道還詳盡記述了河南水、旱、蝗、風、雹等天災,并揭露當局向災民執行征兵、征糧等不管百姓死活的政策。《大公報》總編輯王蕓生看到這篇通訊后深感事關重大,改題為《豫災實錄》,發表在2月1日《大公報》重慶版上。 2日,《大公報》王蕓生又寫了新聞述評:《看重慶,念中原》。這篇評價說:昨日本報登載一篇《豫災實錄》,想讀者都已看到了。讀了那篇通訊,任何硬漢都得下淚。河南災情之重,人民遭遇之慘,大家差不多都已知道;但畢竟重到什么程度,慘到什么情形,大家都很模糊了。誰知道那三千萬同胞,大都已深陷在饑餓死亡的地獄。餓死的暴骨失肉;逃亡的扶老攜幼,妻離子散,擠人叢,挨棍打,未必能夠得到賑濟委員會的登記證。吃雜草的毒發而死,啃干樹皮的忍不住刺喉絞腸之苦;把妻女馱運到遙遠的人肉市場,未必能夠換到幾斗糧食。這慘絕人寰的描寫,實在令人不忍卒讀。尤其令人不忍的,災荒如此,糧課依然。縣衙門捉人逼捐,餓著肚皮納糧,賣了田納糧。憶舊時讀杜甫所詠嘆的《石壕吏》輒為之掩卷嘆息,乃不意竟依稀見到今日的事實。今天報載中央社魯山電,謂“豫省三十一年度之征糧征購,雖在災情嚴重下,進行亦頗順利”。所謂:“據省田管處負責人談,征購情形極為良好,各地人民均馨其所有,貢獻國家”。這“馨其所有”四個字,實出諸血淚之筆。……河南的災民賣田賣人甚至餓死,還照納國課,為什么政府就不可以征發豪商巨富的資產并限制一般富有者“滿不在乎”的購買力?看重慶,念中原,實在令人感慨萬千。
這篇述評發表后,國民黨新聞檢查所即刻派人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命令勒令《大公報》停刊3天(3、4、5日),以示懲戒。
美國《時代》周刊記者白修德得知此事挺身而出。 1943年2月,他同英國《泰晤士報》記者福爾曼自重慶飛抵寶雞,乘隴海線到西安,過潼關進入河南。在洛陽,白修德“不時看見血肉模糊的僵尸從過往列車上掉下來”。在騎馬從洛陽到鄭州的路途中,“絕大多數村莊都荒無人煙,即使那些有人的地方,白修德聽到的也是棄嬰臨死前的哭聲,看見的也只是野狗從沙堆里掏出尸體并撕咬著上面的肉”。白修德在后來出版的《風暴遍中國》一書中這樣描述著河南的災荒:“1942年,冬小麥因為缺少雨水而歉收,但政府還是照常征收實物稅。這就意味著,在整個歉收季節里,冬小麥幾乎全部被政府征收掉了,省政府當局向農民保證,雨是肯定會下的,農民會有足夠的小麥和玉米來填充他們饑餓的肚子。但是,雨沒有下,1942年的整個夏天都沒有下雨,谷物的秸稈全都枯萎了。到了秋天,河南省饑荒開始蔓延。盡管重慶作出了很好聽的減稅決定,但每個軍事機關和地方當局還是要求千方百計地勒索賦稅。各縣政府要求農民交納的糧食比農民田里實際生產的糧食還要多,而且毫無寬容可言,吃著榆樹皮和干樹葉的農民,被迫把他們最后一點糧食種子交給稅收機關。身體虛弱得幾乎走不動路的農民還必須給軍隊交納軍馬飼料.那些無力交稅納賦的農民被逼得無路可走,只得賣掉他們的牲畜、家具甚至土地,換錢來購買糧食,交納賦稅。”
《大公報》報道的后果是被停刊三日,白修德的報道卻使蔣委員長終于下令救災。同樣的報道,出現截然不同的結果,這說明了什么?三百萬人的餓死是天災?或是人禍??
電影的最后顯示,老東家和路邊一位失去母親的小女孩相依而回,影片中的小女孩,便是筆者的母親,筆者說,他母親一輩子不吃肉。可我記得在當時,老東家身上已沒有任何糧食,兩人一路是如何活下去的呢?再深想下去,我不寒而栗……
生命是如此脆弱,生命又是如此頑強。在這場災難中,三千萬河南人,餓死了三百萬,逃荒逃了三百萬,最后剩下雖遭天災遇人禍卻仍然頑強活著的兩千多萬,而我的祖父,或者曾祖父,或者高祖父就是這兩千多萬中的一員,感謝他們頑強的生命力,最終才會有了我們千千萬萬的一代又一代。回想自己年少不懂事曾產生的輕生的念頭,我不禁為自己感到萬分的羞愧……
最后,我想感謝我們河南的劉老,是他,讓我這個歷史的盲人得以知曉這段揪心而不堪的往事;感謝馮導,是他用將近十年的執著才最終在電影史上留下了這沉重而永久的一筆;感謝影片中的每一位演員,冒著嚴寒和饑餓兢兢業業努力讓每一個鏡頭都如此完美;最讓我發自內心的感謝的是美國記者白修德先生,您是我們河南千萬人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你,河南餓死的將不僅僅是三百萬人,在河南,老百姓將永遠把您銘記在心。
2013.8.4~原創~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