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抉擇

她帶著怨念，卻仍舊放不下夫君，放不下孩兒，本以為赴死確鑿，哪料自己是青丘狐帝之女，與凡人素素無半分干系。

誅仙臺內，戾氣萬千。封印被解開，解不開的是這一生一世的愛恨情仇。

夜華

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

我們從此兩不相欠可好？

可她到底放不下，誤以為的生離死別之下，心底卻訴說最真實的渴望。

明明是自己選擇要她出世，留在他們身邊，可最終，反悔的也是自己。

究竟是誰錯了......

當年，落入誅仙臺后在若水河畔醒來，怨念未消的小狐貍被擎蒼攝了心性，為出鐘以絕后患，他將小狐貍的元神擊碎，再抽取命魂，三百年調養生息后她才得以恢復人身。無人曉得她三百年如何過來的。

元神碎裂的剎那她連眼淚都擠不出來，在擎蒼抽取命魂時別的魂魄慢慢消散，記憶也隨之消散。她記得有個人元神也碎了，碎成一片片，落在了若水河底，她想問問那個人還疼不疼，可是到最后，她忘了那個人，只隱約記得一個白色身影，靜靜躺在水池中央。

三百年后化作人身醒來，依舊在若水河畔，仿佛那三百年只是一場夢，記憶消散，她不記得元神碎裂的痛，也不記得自己消散的記憶。只知道腦海中有個聲音，要她去暗殺九重天太子夜華。

她第一回去天宮時，處處張燈結彩，紅火一片，晃得她眼睛疼。她才恢復，上仙氣澤薄弱，無人認得她，她斂了容貌，混在酒席里看天族太子與太子妃大婚。這場盛會只要是能有名號的神仙都能參加，以至于神山神海，她隔得很遠，聽不清他們的祝詞。

卻聽見了他那句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喜宴重逢本就是一大禍事，丟了記憶的小狐貍不知道那太子妃由來，只道好一個負心漢。

佳人在側，燭影搖紅，燈火繾綣。一如往昔的劍眉星目，眼里目光熠熠生輝。

小狐貍自嘲地想，不如趁醉裝瘋，再借故倒入他懷。問他可記得當年誅仙臺前的素素，可記得當年只有東荒大澤諸神見證的婚禮，可曾記得他與一個凡人說過，生生世世，傾心相待，不論禍福，永不相棄。

而后再看婚宴上的神仙一臉震驚，對她這攪了一對兒金童玉女的醉酒悍婦指指點點。

可惜啊可惜....

小狐貍只是笑著，猜想紅蓋頭之下必定是一張紅透的臉，嬌滴滴地回應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只默默飲酒，無動于衷

她不想再留在這里，眼不見為凈。可她思緒很亂，不知道該如何，最終還是決定要回家，她沿著西海走了很久，也沒能挨著青丘的邊，卻是無意遇到了離鏡。被他糾纏一番之后終是逃離，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走到了若水。

思緒就這么被牽著，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像是此前凡間看到的木偶戲，而自己則是那個提線木偶。成為仙娥，被提拔，上天宮，接近天族太子，暗殺，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不知誰寫的話本子進行。若是違反則受誅心劫數。

本是要逃離，偏偏又回到這里。本是要舍棄，冥冥中又將它撿起。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小狐貍看著太子與太子妃琴瑟和鳴時總這么問自己。她不明白為何這個情劫不能破，為何自己沒有飛升上神，究竟，歷劫要明白什么？

即便接近，能取他性命?？煽v使再怎么被挑唆，依舊下不去手，刀刃刻意避開他心脈，隨即而來是自己心口上開始泛疼，一陣一陣，也算是二人間僅剩的默契。她不要再這樣，所以她尋到了根，知道后頭撰寫話本子的是擎蒼那個無恥老賊。一旦記起這名號她就都明白了......

那一回氣不過與他對戰時差些就命喪于若水河畔，最后也不知怎的醒來就睡在了紫宸殿。她中間醒了一回，看見夜華跪坐在地，伏在床邊睡著，本想叫醒他再喚他來床上躺著，可轉眼就散了這個想法。

小狐貍知道自己修為如何，能封印擎蒼三百年已經快到極限，這一回興許就得以元神生祭，再也回不來。她再不能給他留念想了。

可他好像也不愛自己，何來念想一說.....對太子妃的好想必是因為愧疚吧...再不去見素錦可是覺得心里負罪?

躺著的白淺如此想著，恍惚間又睡下。

已經遲了.....

太晚了........

她回家見了阿爹阿娘，見了四哥折顏，迷谷鳳九，再最后看了眼青丘集市上的狼大叔，小狐貍，賣枇杷果的兔子精，一聲聲的姑姑在集市上就沒有停過。

青丘待了七日就準備前去若水，舍不下阿離的白淺還是想最后看看他，順便看了一回曾經的夫君。

一襲青衣，白綾遮面

她師傅送她的玉清昆侖扇

一切的一切

從司音開始

到司音結束

紅蓮業火過分耀眼，白綾也撐不住多少光。

此前是怕惹出事端，暴露身份，所以不曾拿回眼睛，后來想著要赴死，人都沒了，眼睛還有何意義。

“若是還活著...我一定要先殺了素錦那賤人拿回眼睛才是....”

一招一式明媚霸道，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這一回視死如歸

早就不打算活著回去

火光沖天，時隔七萬年，若水河畔又再度如此詭異。青色衣裙被鮮血染透，落在了若水河畔。嘴角的鮮血涌出。手心還攥著從擎蒼手中搶下的命魂。

夜華.....

早知不該給你使昏睡訣的

要是你來了該多好

風吹開記憶枷鎖，顧念舊時你我

你說好給我種的十里桃林

我等不到了.....

命魂化作煙霧消散風中，仙身殞命金光乍現，卻只亮了那么一瞬，照亮了向東滾滾流逝的若水。殘余的元神與魂魄交相纏繞，隨著若水一路往東，或許就能過瀛洲途及東荒。

一攬芳華里頭，白淺三百年的沉浮一幕幕閃現。為蒼生而死，最后關頭竟是連個相助的人都不曾有。

折顏嗟嘆默然，這些年堪破的道法究竟是什么？他失了兄弟，失了當做女兒的丫頭，最后活下來的都是些什么貨色。

所謂天意

究竟是什么？

白真將他妹妹身死的場景看了個遍，眼睛都舍不得眨。慶幸，慶幸爹娘不曾曉得小五受得苦，悲切，悲切小五在九尾狐族里才多大年紀，她這一生怎的如此磨難。唇齒間依稀有些顫意，縱是升了上神的他，也難以想象元神碎裂的痛....擎蒼的長戟穿過她心肺時，她怎的還笑得出口....

“她....真的仙逝了....”

驚詫萬分，才知真相的素素良久回神，只是....怎么會這樣.......

“上神，你看，我還活著，我還活得好好的，這記憶是不是錯了....肯定是錯了，她人那么好，她都不記得我是她自己造出來的也還是對我很好.....不是說好人有好報的嗎....你再看看好不好，她怎么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