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之路

第三十章

覽過閬苑瓊樓，穿過池館水榭。在一片鳥語花香環繞之處，趙丞相與玄奘進入一幢富麗堂皇的宮殿。
玄奘跟著趙丞相，輕聲步入國王的寢室。
站定之后，在絲羅帷幔內，玄奘隱約看見有一人正坐的身影。玄奘猜測，那應該就是國王了。

趙丞相清退了左右奴仆，然后對國王恭敬地說：“陛下，這個叫玄奘的和尚，有一件十分嚴重的事情要告訴您。”
隔了一會，一個蒼老厚重的聲音從羅幔內傳了出來。
“說吧。”
聽到許可以后，趙丞相回頭使了個眼色，示意玄奘可以說話了。
玄奘先是施了一禮，然后莊重地說：“貧僧玄奘，今日來拜見國王陛下，就是想當面告訴陛下，您的三位國師根本就不是什么道家真人，而是三個邪惡的妖怪！”
“哦，妖怪？“ ”國王沉穩的聲音里透露出一絲的興奮，“有意思，那你見過那妖怪的樣子嗎？”
“我沒見過，但……”
沒等玄奘把話說完，國王突然笑著打斷他，聲音卻突然變得陰森鬼魅起來，“那真是可惜了。不過關系，就讓我來告訴你妖怪是什么樣子吧！“
伴隨著詭異的大笑，金絲帷幔忽然張開，露出床榻上的一團人形黑影。那黑影似迷霧般，有形而無實，卻有一雙血紅的鬼眼，直勾勾地盯著玄奘。

見到這一幕駭人的場景，玄奘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眼看著那黑影飄下床榻，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玄奘卻動彈不得。
伴隨著骨骼擠壓般的詭異聲響，那黑影長到四五米高，長出鋒利的爪子和一張寬大扁平的血口。黑影陰森地笑著，露出兩排細密尖利的長牙。
那一刻，玄奘感覺全身的毛孔都猛然張開，寒氣順著毛孔不斷鉆進他的身體，就連血液都仿佛已經凝固。
他想逃，手腳卻無法動彈。想叫，卻喊不出聲音。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妖怪張開血紅的大嘴，咬住自己的頭，在咔滋咔滋的聲響中咀嚼起來。

玄奘聽見了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看見了自己爆裂的腦漿，像紅色的豆腐一樣從額頭流落。
妖怪又將嘴張大，把玄奘的整個身子都吞了進去。
玄奘的手腳被撕扯下來，在妖怪的牙齒間發出清脆的聲響。吃完了頭和手腳，妖怪又用舌頭把玄奘的身體剖開，露出他的五臟六腑。不一會，玄奘的心臟被掏了出來，血淋淋，還依然在跳動。妖怪用舌頭輕輕舔舐著這顆鮮紅的心臟，仿佛是不舍得吃下的最后一口美味，又仿佛是對獵物臨死前的肆意玩弄。
全世界仿佛靜止了，好像時間也在等待這最后的審判。
那一刻，玄奘感覺無比的絕望。
噗！爆裂的聲響。
妖怪笑著咬碎了玄奘的心臟，四濺的鮮血如噴泉一般涌出。

“啊！”
玄奘大叫，滿臉的驚恐，就如同剛剛從噩夢中驚醒。
黑影消失了，帷幔也好好的掛在榻上。趙丞相站在身旁，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陽光從窗臺斜射進來，照在玄奘的布鞋上。黑色蝴蝶從袖口鉆出，飛舞著飄出窗口，慢慢消失在光中。

“不錯不錯，有點意思，居然沒有被嚇死。”帷幔里響起鼓掌聲。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伸出，撩開帷幔。從床榻上走出一個身穿道袍的消瘦男子，正是劍眉鼠眼的羊圣。
“想不到你還挺有定力，換了平常的人早就嚇死了。看來你這個和尚還是有些修為的嘛！”
羊圣爽朗地笑著，走過來拍拍玄奘的肩膀。
“出家人視肉身為驅殼，視死亡為永生。”
因為見過羊圣的畫像，玄奘明白了剛才的幻覺是羊圣所為。這也讓他更加清楚，自己此時兇多吉少。
看見玄奘緊繃著臉，羊圣撅起嘴巴，做出一副無辜的表情說：“怎么了？開個玩笑而已，別那么認真嘛！”
“國王在哪？你們將他怎樣了？"比起自己，玄奘此時更擔心國王的安危。
“那個老東西，為了能讓自己長生不老，不惜把自己的親兒子都殺了入藥，真是個大傻子！他還真的以為吃了我們煉的藥就能成仙？他當作寶貝一樣的仙丹，不過是我的鼻屎而已，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羊圣站著笑疼了肚子，又蹲下繼續笑。一旁的趙丞相也跟著蹲在地上笑。
玄奘笑不出來，他為這個國家感到悲哀。

羊圣笑夠了，邊整理著自己的發型邊跟玄奘說：“和尚，你運氣不錯，本仙今天心情好，愿意給你兩個選擇。”
趙丞相接著對玄奘說：“你可要知道，國師從來都只給別人一個選擇，你可要好好珍惜！”
玄奘心頭一緊，他明白，抉擇命運的時刻到了。
羊圣弄好了頭發，左右手分別拔出拂塵與寶劍，甩手丟在玄奘面前。
“其實我覺得你這個人還挺有趣的，只可惜是個和尚。不過沒關系，只要你肯把拂塵撿起來，就算你棄佛入道，拜入我清君門下。以后好好給我當條狗，高興的話，本仙說不定還會教你些長生之術。”
玄奘看著地上的寶劍與拂塵，心中已了然，那白玉拂塵代表生，黑鐵寶劍代表死。
在這個抉擇生死的時刻，玄奘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裝著師傅墳前的一捧泥土。
漸漸的，一個段記憶在玄奘腦海中浮現。

那是多年前的一個夏天，玄奘剛入寺不久，正跟著明海法師去后山摘李子。
他歡快地在林間奔跑，李子在籃內亂撞。忽然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從空中掉落下來，跌在青石路上。
玄奘走近查看，發現那是一只喜鵲幼鳥。因為傷的重，小鳥很快就死掉了。
玄奘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在手心，一邊嘆氣，一邊將它的身體梳理整齊。整理羽毛的時候，玄奘發現這只幼鳥是天生的殘疾，它左邊的翅膀，幾乎比右邊小了一半。
玄奘把幼鳥捧到明海法師面前，不解地問他：“為什么它要離開巢穴！為什么它還要學習飛行！難道它不知道這樣會沒命嗎？”
明海法師看看幼鳥，又看看玄奘，說：“我想，它應該是知道的。”
“那為什么它還是要這樣做呢？難道它是傻子嗎！”玄奘難過的幾乎快哭出來。
“也許你現在覺得它很傻，但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有些東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明海法師拍拍玄奘的頭，笑著說。
那天，玄奘在樹邊挖了一個小小的坑，安葬了這只為追隨天空而死的小鳥。
之后很長的時間里，玄奘都認定這只鳥就是個傻子。

“哼，或許我也是個傻子吧。”玄奘笑著搖搖頭。
他彎下身，撿起了地上那柄烏黑的寶劍。
看見玄奘的選擇，羊圣有一些驚訝。他瞇著眼睛問：“你確定？”
“我清楚這把劍意味著什么，但如果讓我放棄掉心中的信仰，那我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面對死亡，此時的玄奘沒有絲毫的恐懼，反而十分的平靜。

羊圣接過寶劍，用手擦拭了劍身。
“你以為你選擇的是死亡？”羊圣閉上眼睛說，“其實你選擇的是生不如死！”
羊圣的雙眼突然變得血紅，一掌將玄奘擊飛，重重地砸在墻上。緊接著，羊圣甩出手中的黑劍，黑劍在空中分裂成四把，分別對準玄奘的手腳沖過去。
寶劍瞬間穿透了玄奘的雙手雙腳，插入墻內，將玄奘狠狠地釘在了墻上。
劇烈的疼痛幾乎讓玄奘暈厥，鮮血濺滿了墻面。玄奘死咬著牙，豆大的汗水像雨水般低落，卻沒有哼出一聲。

趙丞相諂媚地跟羊圣說：“羊圣仙人，為何不干脆殺了他呢？”
“你不懂，死了還有什么樂趣？”
羊圣走到玄奘面前，用手捏著玄奘的臉說：”我最喜歡嘴硬的家伙，他們總是能讓我享受到折磨人的快感。看著他們從最開始的不屈不撓，慢慢變得意志動搖，到最后跪地求饒的樣子，簡直就是莫大的享受啊！離祭祀儀式還有幾天，我有的是時間讓他品嘗生不如死的滋味，哈哈哈哈…………“
看著玄奘痛苦的樣子，羊圣興奮地大笑，如同一個得到玩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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