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 奶奶……

? ? ?泰城的春意已經很濃了。走在馬路上，兩旁的泡桐樹，枝頭的嫩芽漸變成黃綠黃綠的小葉子，軟軟的，嫩嫩的，在陽光下閃著光。牡丹花開了，紅的，粉的，一朵朵一簇簇華麗麗開在岱廟的花園里，也綻放在熱熱鬧鬧的朋友圈里。女兒好幾天前就嚷嚷著要我帶她去玩。在這個復蘇的季節里，萬物生靈都卯足了勁兒要轟轟烈烈地蓬勃一番。

? ? ?我老公87歲的奶奶就是在這個春光明媚的季節里從萬里之外的內蒙古回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家。雖說是闊別，奶奶在前幾年也回來過，不過是小住，這次回來卻是打算在老家安頓晚年了。

? ? ?奶奶回來后住在婆婆家。周末我和老公回去看了她。87歲的奶奶，頭發短短的，一頭銀絲中夾雜著零星的黑色。她個子瘦瘦的小小的，因為常年勞作，背駝得厲害，腿腳也不好，借助拐杖才能一步三挪得走幾步路。婆婆給奶奶收拾了一個小屋，她就一個人住在那間小屋里。

? ? ?我們到家的時候，奶奶很高興，一個勁地嘟囔著：哎呀，回來了，累了嗎？歇歇。可是對于我們的話，她卻很少聽的進去，她耳朵聾的厲害，基本不能和人正常對話。家里人也只有“嗯嗯”地應付他。我們的到來尤其是女兒的到來讓婆婆家里活躍起來，大家嘻嘻哈哈，好一番熱鬧。短暫寒暄之后，就沒人和奶奶聊了，她一個人坐在凳子上，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百無聊賴。

? ? 聽婆婆說，奶奶年輕時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兒”。那可是家里的總管，說一不二。爺爺常年在內蒙古打工，奶奶一個人拉扯著5個孩子，干起活來不要命。每天天不亮，就起來下地干活，中午也不回家做飯，什么活都是拼著命一口氣地干完。兩個兒媳婦都怕她。她脾氣爆，敢說，敢喊，敢罵，十里八鄉沒有敢惹的。她還愛干凈，早上起床疊好的床單，到晚上仍然平平整整，見不得一點褶皺，要是哪個孫子不小心上了她的床，弄皺了她的床單，那是一定免不了一頓毒打的。在那個物質貧瘠，而家里又沒有壯勞力的情況下，奶奶既當爹又當媽，硬是用她瘦小的身軀扛起了整個家族的重擔，為三個兒子娶上了媳婦，蓋上了房子。風風光光地送兩個女兒出嫁。她的潑辣和暴躁讓家里人敬而遠之，卻也為家里的大大小小筑起了一道堅固的堡壘，她就站在堡壘邊堅定地守護者自己的兒女。

? ? ?兩個大兒子成家后，奶奶就帶著一個兒子兩個閨女遠赴內蒙古與爺爺團聚了，多年來勤勤懇懇，省吃儉用，漸漸地也在那里掙出了一份家業。如今87的奶奶什么也干不動了，她有多年的糖尿病，腿腳不靈便，眼神也不好使。因為心腦血管栓塞也多次住院。家里人也做好了準備時刻迎接最壞的打算，畢竟歲月不饒人啊！每天奶奶就是在小屋和客廳的那個她專屬的椅子上來回挪動。她想去廚房做飯，婆婆連忙阻攔：別介，別介，把你碰倒了可了不得！吃完飯，她要去端碗，公公一個箭步沖上來說：放著，放著，你別管，我來。她伸手要幫女兒撿玩具，女兒也忍不住大喊：那是我的！奶奶膽戰心驚地縮回手，小心翼翼地挪回自己的座位。、

? ?中午我們回了趟娘家，回來時公婆出門了，老公怕奶奶聽不見，使勁敲門，并大聲喊：奶奶，我們回來了，我是你孫子。任我們把門敲得震天響，大聲證明身份的話把樓上的鄰居都驚動了，奶奶卻只依然在里面理直氣壯地說：誰啊，誰啊？你不說誰，我就是不給你開門！

? ? ?我們終于等來了公婆開了門，回家了，奶奶邀功般地說：剛才有人敲門，我就是沒有給他開，他不說話怎么給他開？老公無奈地說：“就是我們啊！”，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奶奶突然驚醒般說：“是你啊，你這熊孩子，咋不吱聲呢？”老公默默地長嘆一口氣：人老了，什么也干不了，什么也做不成啊。

? ? ?星期天早上，我一早起來上廁所，路過奶奶小屋。屋門虛掩著，我從門口望去，奶奶已經起床了，被子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墻邊，床單拽地平平整整。奶奶趴在小屋的窗戶邊，像一座雕像般一動不動地望著窗外。我的視線越過奶奶的頭頂，落到窗外：一條小小的柏油路安安靜靜地躺在冷冷清清的晨光里， 不知道奶奶是否看到了自己曾經熱烈奔放的年輕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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