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看了一篇文章,字里行間流淌的是鐵凝一貫具有的農村的純潔,好像正如孫犁所言,一寫到農村,鐵凝就頗有一股干凈清靈的味道。
單從名字上來說,香雪就自帶一股撲面而來的清香與不可言說的靈動。香雪,香雪,香的雪。色香味俱全。撲鼻的香氣帶給人一種感官上的享受,潔白無瑕的雪花也給以人心靈上的通徹之感。僅僅如此,便差不多算是一場視覺上的盛宴了。
再加上,香雪生來就具有的白皙皮膚,是城里人靠捂也無法相媲美的。香雪,天生就有一副好皮囊。好像她的白,白的耀眼,白的不可一世。雖生在臺兒溝,一個破破爛爛的窮困小山村,但她就是任天地怎么曬,都是那么倔強的白。像是與這個世界的對抗!
香雪的皮囊確確實實是美的,但是相比她的心靈上的潔如水晶來說,卻又是那么的不值一提。眼睛潔如水晶,心靈也絲毫不染塵,你望著她那潔凈得仿佛一分鐘前才誕生的面孔,望著她那柔軟得宛若紅緞子似的嘴唇,心中會升起一種美好的感情。不忍心欺騙她,也變得不忍心欺騙世人。心竟會變得那么柔軟起來。
再觀香雪生于斯長于斯的地方是一個桃源般的存在,便明白了她是透明色的所在。臺兒溝靜的那樣深沉、真切,好像在默默地向大山訴說著自己的虔誠。之所以說是“桃源”般的存在,是取“世外桃源”這一說法的內核,也是舍“世外桃源”這一說法的外殼。美劇《楚門的世界》也曾指出楚門生活在“桃源”,那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世界。所以,香雪生活在“桃源”,難免生活得那么透明,心事也公開得那么澄澈。
最最動人的還是她那種揮之不去的學生氣息。她竟然不知道別人把自己自動鉛筆盒故意弄得噠噠響是對她的笨拙鉛筆盒的奚落。即使得知真相后她感到的也只是“幾分羞澀”。她壓根就沒有想過別人會不懷好意。香雪也并沒有因此一點自卑,只有一種可愛的單純。為此,她不惜偷偷地用母親好不容易積攢的四十個雞蛋拿去換那個自動鉛筆盒,還自找苦吃地走了三十里冤枉的夜路。對此,有人把她與為了一個假項鏈而耗損十年艱辛的瑪蒂爾德夫人作比較,但我卻不敢茍同。因為香雪與瑪蒂爾德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的出發點是單純,而非虛榮心。盒蓋上那兩朵潔白的馬蹄蓮便是她最不世俗的證明。馬蹄蓮的別名有觀音蓮之稱,是純潔的象征,也代表著圣法虔誠,這不是偶然,這是天意,香雪不正是馬蹄蓮一樣的單純天真嗎?
另外,香雪搭在脖子上的紫紅色圍巾,不禁讓我想起了子君出場時的老紫藤瀑布,好像紫色往往意味著某種失去。就比如為了一個自動鉛筆盒,香雪就失去了四十個雞蛋。但香雪終歸是幸福的,因為她最后得到的并不是像子君一樣的虛妄。
又好像月亮總是和金錢綁在一起。文章中也提到了香雪爹不分晝夜地打出那些躺柜、碗櫥、板箱,掙回香雪的學費。想到這兒,香雪站住了,月光好像也黯淡下來,腳下的枕木變成一片模糊。老舍筆下的月牙兒也是“帶著點寒氣的一鉤兒淺金”,張愛玲筆下的月亮“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月亮都該是金錢的枷!
但好像香雪的月更接近老舍筆下的月,也更違背老舍筆下的月。老舍一味奉承著“肚子餓是最大的真理”,《駱駝祥子》中的祥子便是這一說法的悲劇性產物。香雪呢,卻是與之抗衡的最有力的力量,她與祥子的命運終歸是不同的,她是一個喜劇式的存在。她給人的內心帶來恰到好處的波瀾,使你動情卻不傷情。筆觸溫暖之余,完成了對所謂的世事成功的反諷。
哦,香雪,香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