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朋友步入中年，開始戀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老家圈了原本老屋的地皮，準(zhǔn)備修繕一新以備休閑之時回去小住。周日，極力邀我們?nèi)タ匆豢础?/p>
? ?村莊不大，少有的幾戶人家依小路而建。因為春節(jié)剛過，年輕人都出去打工，冷清了許多。要不是尋思著修葺老屋，朋友也是難得回來的。老屋在村莊深處的一個小山坡上，越往里走越破敗，到處都是殘垣斷橫，雜草叢生處依稀可辨原來有住家的痕跡。朋友很興奮地說著他的規(guī)劃，要極簡的風(fēng)格，要四合院的樣子，要有很大的院子，春種秋收，看農(nóng)作物在春天的泥土里破土，在夏日的陽光中生長，看著朋友陶醉的樣子，仿佛世外桃源就在眼前，樂趣頓生。
? ?席地而坐，不經(jīng)意向下望，一畦青油的菜地在岌岌可危的老房中非常撩眼，濃密茂盛，青翠欲滴。順著菜地尋下山來，菜地的門前端坐著一位老人，帶著老花鏡，捧著一本書，渾然不知有來客。 滿頭霜雪，身形清瘦，衣衫過于樸素且略顯破舊卻難掩老人不可言狀的仙風(fēng)道骨的氣質(zhì)。朋友喊了老人一聲，老人這才從書中緩過神來，移開書本招呼我們。我一眼瞥見老人手中書名：《射雕英雄傳》！拿起書來回翻看，是08年出版的小字書刊，書顯然被老人翻了很多遍，老人見我有興趣，轉(zhuǎn)身從里屋又搬出來幾本，厚厚的，舊舊的，書頁卷卷的，摞在門前的條凳上，《神雕俠侶》、《天龍八部》一字排開，熱情地叫我拿去看看，說是好看得很。我似乎明白了老人為啥不是莊稼人的模樣。想象老人頭頂梳一個發(fā)髻，一身白衣加身，衣袂飄飄，活脫脫金庸筆下的修煉得道成仙，原來，老人現(xiàn)在的樣子就是他曾經(jīng)讀過書的樣子。
? ?進(jìn)得屋內(nèi)，一種久違的味道絲絲縷縷鉆進(jìn)了鼻子，是泥土的味道，老人家的地面還是原汁原味的土地，一切都是很舊很舊，過去的案臺，老式的水瓶，現(xiàn)在不多見的籮篩，竹篾的挎籃，一切都是久遠(yuǎn)如文物般的物件，刻著斑駁的時光。不禁想起外婆的老屋，一段已逝的歲月恍然如昨，溫暖的感動在心中涌動。抬頭見老人一張照片，上面赫然寫著1924年出生，心里細(xì)算，不禁回頭看看我身邊正在興致勃勃跟我們講照片故事的老人，已是94歲高齡！鮐背之年，居然如此耳聰目明，步履雖顯緩慢但穩(wěn)健有余。老人祖上家境富有，少爺出身，受過當(dāng)時最好的教育，戰(zhàn)亂時期，也經(jīng)歷過顛肺流離和人生的大起大落，80年代得到政府補(bǔ)償，一直拿退休工資，也一直住在這里未曾離開。雖然晚輩們提出過要將老宅翻新住得舒坦些，但是老伴和孩子相繼離開讓他不曾有修葺的想法，老人希望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親人并不曾遠(yuǎn)離，一直在老屋里......老人日子簡單，一日三餐自己動手，白菜米飯，少葷多素，90高齡，閑來無事，看書寫字、種菜養(yǎng)雞、打打太極，還能挑個50斤擔(dān)子，我們一臉驚訝，老人滿臉得意，一床大紅的墊被和蓋絮給整個屋內(nèi)增添了色彩。
? ?老人很健談，百年的時光，記憶猶新。屋前有一棵近三百年的楓樹，枝干很粗，需要四五個人合力才能圍成一圈，整棵樹在上空伸出無數(shù)枝丫，像觀音千手似巨大的手掌，健壯挺拔，生機(jī)盎然，參天入云。雖是初春的時節(jié)，不見楓葉蹤跡，但依然可以感受古楓的蓄勢待發(fā)，他日葉滿枝頭，濃蔭蔽日的場景。四季變換，春秋輪回，夏冬更迭，古楓靜默獨立，目送鄉(xiāng)親別離，擁抱游子歸來，看村莊的繁華沉浮，感受世間變遷。老人領(lǐng)著我們圍著楓樹禹禹而行，說著楓樹的傳奇和靈異，有古楓庇佑的村莊學(xué)堂人才輩出，祖上出了格格，老人的父親是那個時候的一個縣長；跟我們講述戰(zhàn)亂時期，祖輩在楓樹下如何準(zhǔn)備米粥飯湯來接濟(jì)窮人，也笑談當(dāng)年和牽著牛在樹下乘涼休息的孩童打鬧嬉戲，小聲爆料兒時在遇到挨打的時候又是如何利索地爬上楓樹，任憑母親在樹下喊破嗓子訓(xùn)斥就是一副悠然自得樣子.......樹前一灣清泉，微風(fēng)拂過，泛起漣漪，多少回憶涌上心頭，在心河中緩緩流淌，洞察村莊悲喜，體味家族沉浮，飽覽人間的歡笑和辛酸，人生跌宕起伏，把無數(shù)個昨天、今天和明天濃縮在自己的年輪里，封存在歲月里，怎么回憶都是歷久彌新。
? ?午后的陽光，把溫暖悄然蔓延，透過古楓的枝丫照在老人的臉上，滿笠的陽光，古樸的泥土，山野的幽居都是老人的眷念和不舍。臨別時，我們和老人在古楓前合影留戀，面對鏡頭，老人鏡頭感十足，一再要求我們把照片給他捎過來。
? ? 揮手作別，承諾老人：一定，一定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