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之后

和林見面的時候,是在夏天的暑假。那些天里,老是下雨,我的心情,也是陰翳的。那些不屬于年少的悲觀,真實的存在著,霸占著我腦海里的每個角落。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下雨天,我在咖啡館躲雨,想著回去估計就要被淋濕了,心里感到有些頹敗,回去不挨罵就已經算不錯了,但是我想看看我爸媽今天會不會來接我。館內的光線暗淡,很多學生進來,老板還是賊眼看著每一個人,每個人都要買一杯咖啡才行。趁人之危,雖然不君子,但是可以掙錢嘛。

我心疼地拿出自己今天僅剩的零花錢,遞給老板,還有一個位子,我趕緊坐上去,門外的雨似乎還有很久才停,悶悶的。我只是專注的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呆滯。我想我這么慢回家一定沒人在意,什么都要靠家里人,終究是受限制的,盼望長大,長大就可以靠自己了,就可以逃離這所有的不愉快了。

不久,旁邊窸窸窣窣拿書本的聲音想起,對,今天還有英語單詞要背,老師說了,明天要抽查。但是那又怎么樣呢?我這么努力又是為了什么?成績單發下來,我拿回去是要挨罵的,我知道自己為什么就不能考高分,畢竟,每次上課,我的心思總是飛出九霄云外。這段時間,我想不通,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有什么用途。

幾個星期前,我爸媽又是吵架,準備離婚,我是不在意了,無休止的爭吵,我想不出有什么意義。關于我,每天他們早出晚歸,我都是自己一個人玩,成為習慣了。但是為什么,我還是感到失落。

我一動不動,依舊呆坐,聽著別人背書也好,我安慰自己。

然而什么動靜也沒有,于是我看向門外,別人與我無關,突然像是回到了小的時候,一個人倚在門沿上,看雨水緩緩的流過,緩緩地落下。

“你可以把你的咖啡移到那邊去一點嗎?”一個男聲。

我恍然般回過頭,確定對面的人是在跟我說話以后,“哦,不好意思。”

“雨真大。”

“是的,大概很久不會停,也或許一直都不會停。”我看看他,心里慌亂,不知多措。他面容有著淡淡的微笑,嘴角還有點咖啡泡沫,還是一個可愛的男生,懷著對未來的憧憬。

“你先回家嗎?”

“等等看。”

我猜今天不會有人來接我,我猜他們認為我有能力照顧好自己。

“我這里有幾本書,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書?”

“小說,散文,都有。”

“嗯,隨便拿給我看看。”

窗外的雨依舊淅淅瀝瀝,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會停。

“你是幾年級的學生?”

“五年級。”

“我也是,你看這個《小王子》吧,寫得真好。”

“好,謝謝。”

“雨小了,我們走吧。”

“喏,你的書還給你。”

“送給你吧,這本書我看了很多遍了,希望它也能溫暖到你。”

說完,他就消失在朦朧煙雨中了,那背影,孤單,又倔強,我愣在原地,來不及拒絕,也沒能感謝,拿著這樣一本書。

那是十年前了,真沒想到,會再見一面。

那天我去報補習班,培訓室的顧問看到我的名字,眼睛一亮,拿出他的身份證,說他是誰誰,我一時還沒有想起來,仔細回憶才意識到就是當年那個男生。

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個作家,我說,可以啊,加油。那是十年前了,那時候,我只是說著好玩,我希望我有什么和他是相似的,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作家究竟要做什么。這么一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卻真的喜歡上打字了,喜歡上辛苦的爬方格了,而我們十年沒見,我根本就認不出他來,可見各自的改變之大。

他成熟很多,少了陽光,多了陰郁。其實如果當初真那么陽光,大概也不會把小王子看那么多遍。可惜我不是救世軍,不然我肯定會放下謹慎,將我這些年的好奇一起傾倒出來,熱情相待。

冬天很快就到了,我在培訓班就要告終的時候,他請我吃飯,我婉言拒絕。進餐需要感情,和一個類似陌生人的飯局會讓人尷尬,那種氛圍我并不想介入。于是我們只是漫步在帝都的大街上,寒風呼嘯,蕭索,大衣的領子翻了又落下。他斷斷續續地說對世界的感慨,對我的建議。我感謝,也沒有多說什么,未曾涉及私人問題。在疏離感不散的城市,我還是感到了莫名的溫暖。

“你好像一直都有心事?”

“成人的世界,說不出的大概都是心事。”

“當年,我在小店一看就知道你和我一樣的人,應該讓你還書的,這樣我們應該會一直聯系下去。”

“我當年那么警惕,自然對人也不會那么信任。”

“我們以后保持聯系好嗎?我給你寫信。”

“這可真是傳統呢!”

“是的,然而很溫馨。”

“試過?”

“別人給我寫過。”

“扔了吧?”

“扔了。屬于過去,再者,沒有地址。”

“你對寫信的人是什么看法?”

“如果她愿意,我希望她是初戀。”

“然而你從來沒有想過去看看來信的人,是怎么給你寄信的。”

“.......”

“不是嗎?太過專注自我的思考,會失去對外界美的感知。你偶遇一個和你一樣的人,但是你吝嗇于多說一句,你遇到與你靈魂相通的語言,但是你不愿去正視。你那么優秀,喜歡你的人自然讓你眼花繚亂。也許我們一樣,在權衡利弊中,錯失美好的情愫。只是錯過就是錯過,逝去的,不必緬懷,專心走現在的路就好。”

他一臉驚訝,訝異于我猜到他的想法。“因為我就是當年給你寫信的人,不過現在,我有了自己愛的人。”

“怎么會?”

“你想啊,當年,我用的代號是L,我的名字就是L開頭的啊!我們學校寄信,可以自己送到那里去,然后在公布欄上模仿字體寫上就可以了。你不知道,因為你從來沒探究過。”

“那么我是要放棄嗎?”

“是的,生活不是電視劇,初戀是易碎的。好好珍惜身邊的人,這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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