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祖是客家人。客家人是地球上經歷最漫長最浩大遷徙史的民系。生在此方長在彼地,父親攤開族譜說故鄉在這邊,原籍卻在那頭。在第五個城市暫寄居,手捧四個與身世有關的名字,每逢年節,能不唏噓?……從小,這客家后裔對故園的印象,模糊得像一叢風中斑竹時隱時現,讓人無法靠近,卻又莫名牽掛。也好,命運要這樣切割故園樂章,就索性不唱那闕思鄉曲。無鄉可思,卻有血可流。在紅塵中,不管后人如何變了模樣走得多遠,生命總是延自先祖。記得父親的鄉愁,那是他心內最掛戀的部份。失根之味,不是流浪至深的人難以體會。
? 自惘然不知何時起,丟失了故鄉山川,漸漸的,有一種分離焦慮彌漫在人生路上。這或晴或雨的一路,只是撿拾靈魂碎片。相信人都有一種分離焦慮。它使人總想通過一個軀殼或精神的靠近,才有完整的安全感與清晰的存在感。
? 或許不需要物化的安全感,而去尋找其他的安全感。人在藝術、人文、道德、哲學……的養份獲得,或又可足以彌補先天不安。人類多如動物般活著,依循業習而行,一輩子總想依靠什么抓緊什么整合什么,卻不懂得如何是好,一生大多都活在忐忑迷茫中。心安者屬少數,心安又明心者,萬中無一。
? 尊重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分離焦慮,更正視個體有別于大眾的孤獨。只是生命本來就是獨生獨死無人能替的,為什么不敢卓然獨立?為什么要把生命與另一個或幾個生命終生粘著在一起才叫有意義?
? 游子與浮萍的區別,浮萍生來無根,隨波逐流,游子有根,卻回不了家。更難以細述的隱痛,是無根的游子也找不到師長和同伴在哪里。靈魂深處與恩師的分離焦慮,是走遍千山萬川的原動力。只有行走,才能確信不是在麻木等死。只有讓靈魂回家,才能徹底療愈靈魂的長痛。
? 修行之路,前有古人浩浩后有來者瀚瀚,縱然表面上離群索居,只是世人未曾看見,在那雪山中,隱藏著無數修行人的禪修閉關洞,無數行者日夜精進。當走近雪山,心內便澎湃著一股暖暖的感動,即使寒氣逼人,也不覺得難受,相反極愿多待上幾天幾月。璀璨的萬家華燈及熱騰騰的人間煙火氣,如果不能代表明澈開闊的前景,再深濃的溫暖繾綣又有什么意義。如能睿智地孤獨,豁達地流浪,愿做這樣的游子浪人,徹底療愈鄉愁烙印靈魂創傷。
? 歷代修行人視死如歸般把生命交給修行,交給菩提大愛,忍受種種常人無法忍受的饑渴寒病苦,以甚深智慧轉化各種苦受,以苦磨礪意志,在極寒之地修安忍,以踐行誓救度眾生的諾言,當走近,不禁為之震撼。雪域行者們疊加的福德、慈悲令整座山彌漫著一種無法形容的清凈磁場,較之,都市被各種污濁之氣籠罩,讓人們擺脫不了抑郁和沉重。原來,深山中的清寂不是孤獨,在都市熱潮滾滾里身在福中仍覺孤獨,才是真正的孤獨。
? 相信每個生命都有療愈自己孤獨癥的方式,游子選擇行走。自是不歸歸便得,故鄉風月有誰爭。
人在歸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