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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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馬斯,從呱呱墜地開始,為我取名的父母,絕不會想到我的死亡與名字竟有如此關聯(lián),仿佛注定。事情是這樣的,在一周前的明朗清晨,我的妻子吞藥自殺,她在數(shù)月之前,就有輕生的端倪。

我們通過相親結識,因為都屬大齡青年,便相約步入婚姻。對我,這件事很草率,我坦然選擇將就;對她,我想她愛我,比我對她的感情更甚。

婚姻開始,我們每天過得猶如蜜罐里的螞蟻,雖然我不愛她,但作為能滿足女人的男子主義而言,被需要的自我在膨脹。

精神與物質,我都能給她恰到好處的滿足,比如,我會用甜言蜜語討她歡心;在節(jié)日送上名牌禮物引起她的尖叫;上班也能挑逗得她春心蕩漾;下班后的身體接觸更會讓她滿意得花枝亂顫……

這些技巧沒人教過我,偶爾從餐桌上的聊天中便可略知一二,時間一久,仿佛我天生自帶這樣的技藝。對于此種顯得“偷奸耍滑”的伎倆,我想我很自豪,特別是當妻子的發(fā)小李太太來家中哭訴丈夫對其的不聞不問時,我就更加堅定這些伎倆的重要性。隨著時間從縫隙中閃過,妻子開始變得貪婪,我的伎倆已不夠用。

在妻子生日當天,我提前備好一個笑臉包作為禮物,進門之前,我就幻想著她收到驚喜后的尖叫分貝有多么震耳欲聾。當我打開家門,妻子便笑瞇瞇地沖我招手,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趕緊將手中的禮物呈上。

妻子迫不及待地撕爛外包裝,打開禮盒,臉上的表情凝固住。我在旁邊自得地等待著她即將噴薄而出的尖叫聲來刺穿我的耳膜,但那高分貝的叫聲遲遲未現(xiàn)。我有些錯愕,當我轉眼看著她時,她正用怒惡的眼神瞪著我。

妻子的生日第一次以她對我的謾罵收場,只因這個包是早些年的舊款式,而不是她惦記的最新款。我很喪氣,妻子的謾罵讓我感覺恐懼,曾經(jīng)對著玫瑰都能笑開花的妻子哪兒去了?晚上,我決定用身體安撫她,而她將我含情脈脈的挑逗推開,并指責我并不愛她。

我想,我對這場婚姻的確很草率,為結婚而結婚,更確切地說,我是為父母而結婚,替媒人而結婚,替四周的議論聲而擔責。結婚五年來,我從未想過自己的伎倆能用多久,真是糊涂。

我躺在床上,充滿自責,身旁的女人并不是我的愛,但她與我同床五年,也許她就是我的歸屬,即使她不是,我也認命。我的伎倆中,還有什么可以使用的補救方式,苦思讓我一夜無眠。

次日,我終于找到補救法門,那即是在工作間隙用電話將曾經(jīng)讓她春心蕩漾的挑逗蜜言發(fā)送給她,結果石沉大海,直到下班,都未收到回復。

我悻悻回家,妻子沒有做飯,這種行為讓我第一次覺得她變得惡俗不堪,我在外面勤懇工作,即使不愛眼前的妻子,我也盡力執(zhí)行丈夫的義務。她從結婚起就選擇在家做專職主婦,既然家庭的分工是自己選擇,那做飯就是選擇里的劃分,不該相互履行么?

我開始憤怒,將這段家庭分工的言論脫口而出,妻子也開始發(fā)狂。她將五年來察覺到的我對她的不公平一一道出,卻是以謾罵的形式。我恐懼謾罵,并有點后悔這段草率的婚姻。

她罵得越來越爽,骯臟字眼噴涌而出,我從丈夫的位置一下跌落至仇敵,她口中的惡毒言語夾雜著口水。我愣在原地,手中依然拿著公文包,忘記放下。

眼前因一個包而咄咄逼人的妻子,面目扭曲,張牙舞爪。我突然發(fā)現(xiàn)妻子在婚姻中變得走形。婚前,她愛打扮,也有幾分姿色;婚后,她身體越發(fā)圓潤,在家逐漸蓬頭垢面,一襲睡裙仿佛能穿四季。

天吶!婚姻竟能把人改頭換面,連內在也變形。她的罵聲越來越大,直到超越曾經(jīng)我送她禮物時聽見的驚喜尖叫聲。突然,我覺得腦中的血液仿佛停止,或被某種東西堵住一般,一陣陣脹痛倏地襲入,我扔下公文包,雙手按住頭兩側,快速蹲下去。

我恐懼謾罵,極度恐懼,就像母親對父親的謾罵。父親在我10歲時離世,母親始終將父親死亡的原因當成秘密一般把守著,但記事開始的家庭畫面,多半夾雜謾罵。

我要面子,愛面子,我的心事只能爛在肚中,好的壞的,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我甚至將這些心事藏在內心深處,故意忘記,雖然它們總會因為外界的刺激而跳出來叨擾我的神經(jīng)。我不會哭,不愛哭,哭泣會讓我變得不像男人。

母親覺得我與父親的性情極為相似,也許因為相似,母親在找不到父親時就會對我施加謾罵的酷刑。轉嫁的謾罵一樣令我恐懼、憎惡,因此,幼小的我只能逃出家門,等父親回來,我再回去。

脹痛將我的思緒從記憶深處拉回現(xiàn)實,耳畔的謾罵依然不止,這個女人在一旁恥笑我裝模作樣。我沒有,我的腦袋逐漸有即將炸裂的感覺,我恐懼謾罵,極度恐懼。

從小對謾罵的耳濡目染也只能教會我講道理,我恐懼謾罵,因此更不會親身實踐。在與腦袋的一陣陣脹痛與炸裂感對質不久后,我突然失去知覺。

朦朧間,我感到妻子的那一襲睡衣在靠近,四周逐漸安靜,不久便傳來嘈雜的聲音,很多身影在家中來來回回。再次醒來時,我躺在醫(yī)院,妻子在一旁關切地注視。

從我出院后,我決定原諒妻子,以前失效的伎倆再次開始發(fā)揮效用。平靜的生活讓人松氣,但這只是海洋的表面,隱藏的浪即將浮現(xiàn)。

此次依舊由小事引起,妻子再次發(fā)狂,她口中噴張著怒焰與謾罵,這次的謾罵不僅摻雜口水,還有肢體動作:摔、砸、扔……我實在想不通,曾經(jīng)愛笑的妻子為何因為我在節(jié)日晚回家而暴怒,卻不聽任何解釋。

我從單位下班時被上司耽誤,開例會,該死的例會,反反復復都是幾乎一樣的內容。會議結束時,窗外夜幕降臨,我迅速開車回家,卻迎來妻子的謾罵。

我記得自己曾發(fā)過信息給妻子,告訴她例會的事,當我打開手機卻發(fā)現(xiàn)信息沒有發(fā)送成功。這時,她以為我在玩手機,更加抓狂,我變得啞口無言,只得再次愣在原地。

從她的謾罵中我得知,她早已知道我對她的選擇只是將就,讓她笑靨如花的伎倆從何時再次失效?我想說,這么多年的感情早已超越愛情,它升華為血液間的親情,難道與親情相比,短暫得如一晃眼般的愛竟能具有如此分量?

然而妻子不聽任何解釋。她的再次瘋狂讓我恐懼,最終由恐懼變成憎惡。眼前早已扭曲的妻子,仿佛被惡魔侵占身體與靈魂。謾罵在持續(xù),我沒有制止的方式,只能重走兒時的路——逃跑。如喪家之犬,夾著尾巴逃離這個地方,恐怖的地方,蜜罐變成虎口,不逃將是深淵。

我去朋友家避難,但謊稱妻子回娘家探視,自己忘帶鑰匙。幾天之后,家中慢慢平靜。好景不長,這樣的鬧劇逐漸變得頻繁,每月一次變成每周上演,最后成為每日更新。漸漸地,家中的氣氛異常詭異。

直到一周前,正在工作的我接到電話,妻子在家吞藥自殺。當我沖進醫(yī)院時,妻子已被蓋上白布。眼前尸布下,一定是惡魔!只有惡魔才會在毀滅他人不成功之后,自我毀滅!

從醫(yī)院出來,我的神經(jīng)徹底放松,我的心并不歹毒,只是這種謾罵之聲響起時,會讓我憎惡、恐懼得無以復加,就像害怕蛇的人卻要天天睡在密密麻麻鋪滿蛇的洞里一樣。若讓我再次選擇,我不愿草率的對待婚姻,我會慎重了解那個即將成為我妻子的女人。

我以為這就是另一個開始,但妻子的父母卻很快找上我。他們來公司里鬧騰、謾罵,我無話可說,事實證明,妻子已死,而我依然健壯地存活。我想,不會有太多人愿意聽我解釋。

二老離開后,我的“惡行”在公司傳開,有的女同事對我也開始當面謾罵,有的背地里,但故意提高音量,生怕我聽不見。男同事雖然向我表示同情,可他們的眼神與背地的議論卻昭示著這份同情的虛偽。

我憎惡謾罵、恐懼謾罵,就像害怕蜘蛛的人只能躺在一個鋪滿密密麻麻蜘蛛的大坑里一樣。

我以為妻子的父母即將消停,但他們接著來到我居住的小區(qū)鬧騰、謾罵,直至驚動我母親與其他親友。三天前,謾罵聲已環(huán)繞在我必達的每個地點四周,無法制止,也揮散不去。

我的頭又開始陣陣脹痛,并連續(xù)夜夜失眠,因此只能在家休養(yǎng),母親也來家中照顧。這是我再次做的草率決定,逃離母親這么多年,相安無事,如今前功盡棄。

母親在家看著冷清的四周,她想起兒媳,想起親家的謾罵,她從嘆氣變成數(shù)落,最終演化為謾罵。她似乎無法接受這個家破落的事實,甚至把對她自身的責難再次轉嫁在我身上。

她謾罵著,即使死去的父親也不放過。她罵天、罵地、罵周圍能罵之物,就像水管被砍斷,除了任它自流之外,毫無辦法。

今天是妻子死去一周,我躺在床上,覺得身體的力量突然恢復。母親正在廚房自言自語地數(shù)落著什么,當她將早餐端進臥室并見我氣色甚好,她反而又開始謾罵。

她謾罵我的不孝、謾罵她為服侍我的辛苦、謾罵命運不公……突然間,我覺得對謾罵的憎惡逐漸淡化,恐懼感也在淡化,我全身突然充滿罵回去的力量。

我將內心隱藏多年的心事,全盤以回罵的方式倒出。母親愣在原地,我卻第一次感覺到掙脫所有束縛的自如,謾罵猶如我的呼吸一樣自然,骯臟的字眼熟練得仿佛提前背誦過整本字典。

嘰里呱啦地噴涌,時間的流逝也無法讓我停止,即使嗓子早已干燥得如火燒,我依然在謾罵,不間斷。在約摸五個小時之后,我終于停下,癱倒在床,母親似乎還未回神。

突然的安靜讓我頓覺嗓子里的火焰仿佛燒遍全身,我想起身喝水,卻發(fā)現(xiàn)無法動彈。我向母親求助,卻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示意。

幾分鐘后,母親的眼神起了變化,她慢慢靠近我,嘴角揚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身體的火燒感越來越強烈,腦袋又開始一陣陣脹痛。這次的疼痛如排山倒海般壓迫著我,炸裂已不能形容這種感覺。

脹痛的頻率仿佛《蜜蜂飛舞》的曲奏,快速得讓我想到死亡才可解脫。在這持續(xù)的折磨下,腦中的感覺開始略微有些麻木。我突然察覺到血管里的血液流動的潺潺感,仿佛我鉆進自己的大腦,觀看眼前活生生的大腦結構的跳動。

這種痛感開始奇妙,現(xiàn)實世界在眼中消失。此感覺仿佛已將全身內外的所有觀感融為一體,我不僅可以在自我的身體中遨游,還可在過去穿梭,在世界上空飛翔……

我沉浸在讓人瞬間上癮的感覺世界中,但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母親的聲音。它在訴說父親死亡的真相,我與父親如此相似……

它穿透我的感覺世界,空洞地回蕩著,父親的死與母親有關……

母親謾罵的刺激最終讓父親的大腦血管爆裂……

我在自己的感覺世界中狂奔,奔向大腦……

一聲“嘶嘶”,我開始感受到大腦中液體的滑動,它們從細流變作噴涌……

溫熱之感……

如愛撫拭……

我的死亡,正如我的名字……

馬斯……

罵死……

我肺中的最后一絲氣體,伴著最后一個真相,逐漸釋放……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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