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雞群里，除了至高無上的公雞，母雞能不能下蛋，是個生死攸關的大問題。你能下，從此昂首闊步，海闊天空。你不能，不好意思，你干嘛要披著母雞的外衣呢，敢情你是揮刀自宮的公雞啊。
1.
王小翠今年三十好幾，別看名字起的老土，人可一點不土，那小模樣，那穿著打扮、氣質談吐，簡直叫一個洋氣側漏。
尤其是小翠的那張嘴和一雙柳眉，像三把飛刀橫掛在臉上，處處透著股凌厲勁兒，任誰看了都覺得膽寒。
王小翠不光有著傲人的臉蛋，還有一個聽話的老公，一個唯她馬首是瞻的老公。
他們住在當地一處有名的高檔別墅區，400平米的大房子，樓上樓下六個房間，裝修時，還特意做了間兒童房。
可結婚這么多年，相較于她輝煌的職場戰績，王小翠的肚子卻一直沒能頂起個大果子來。
前兩年老公安慰她，說沒事兒，咱二人世界還沒過夠呢，有個小鬼頭出來，不得吵死人啊。
過了三十歲，老公臉上仍掛著笑容，嘴上也還說著安慰話，可她聽得出里面的無奈和失落。
她是個喜歡熱鬧的人，同學和同事們的聚會她很少缺席，可最近一年小翠已經基本不露面了。人家都是一家三口、四口，承歡膝下的，再看看自己，只能跟老公大眼瞪小眼。
她已經卸載了微信，不這么做她心堵得慌，到處都是曬娃的，真要人命啊！小翠心里想，你們還是人嗎，考慮過像她這樣沒孩子的人的感受嗎？
這無形的壓力讓她透不過氣來。
為了全力備孕，也為了減少跟外界的接觸，她辭了職專心在家養身子。公公婆婆開始的時候還過來幫忙，又是買菜，又是煲湯。幾年過去了，也沒個動靜，老兩口的耐心被磨得差不多了，碎嘴子越來越多，往后干脆不來伺候了。
依著小翠的脾氣，往常肯定早把老公罵得狗血淋頭。
可現在，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能做的努力，她都做了。
醫院跑了沒數趟，造影做了，輸卵管也通了。
西醫不行，那咱來中醫。藥再難喝，不怕，捏住鼻子，咕嚕咕嚕。
飲食上兩年前就開始注意，辣的、生冷的，自己最愛的咖啡，統統滾蛋。
小翠覺得自己收拾停當了，還生不出，那肯定是老公的問題。
老公的檢查結果精子質量杠杠的，小翠又說是不是老公太胖了。
得，為了洗脫罪名，老公戒煙戒酒，早晚各跑三公里，兩個月體重由170降到了150。
可結果呢？小翠的肚子依舊一馬平川。
小翠說是不是他們壓力太大，到個沒人認識、可以放松心情的地方會不一樣。
說走就走，一趟滿是期待的馬爾代夫之旅。
……
看來自然的懷不了，那就試試人工輔助的。錢扔進去不老少，也沒少遭罪，結果……
醫學已經解釋不了，這兩棵如日中天的大樹為啥就是一直不結個果子。
“難道我這命里就沒有自己的孩子？”
2.
要擱在以前，像王二姑這樣的神婆王小翠是正眼都不會瞧上一眼的。讓她去求別人？呸，下輩子吧！
而現在，她托人塞了錢，人二姑才在百忙之中給她加了個號。
“來人所求何事？”
“求子。”
“生辰八字。”
王小翠把她和老公的農歷出生年月日寫給了二姑，二姑瞇著眼睛，掐指運算。
“你命里該有一子。”
小翠聽到，眼睛一亮，追問：
“什么時候？”
“此乃天機，不可泄露。我再吩咐你幾句，你喜歡吃魚，尤其是魚子，這個太損陰德，以后切記不要再吃，直到你的小孩滿了周歲，方可破例。”
小翠聽得驚呆了，這二姑還真是頗有些道行，連自己喜歡吃魚子都算的出來。
王小翠趕緊掏出備好的一沓鈔票，遞給了二姑。
“二姑，我也姓王，往近了說，咱還是本家，您看，這個時間，能不能透漏一二？”
二姑捏著這一沓錢，嘴里說著太客氣了，還是動作麻利的揣進懷里，嘆口氣說道：
“時間，取決于你。你本可早幾年就有的，可惜你年輕時風流成性，戕害了不少性命，惡因結惡果，所以這時候往后延了。”
說完，二姑閉起了眼睛，不再說話。
王小翠早有耳聞，這二姑一旦閉上眼睛，就是送客的意思。她心想著姑奶奶我不又塞給你五千塊錢，這么幾句話就把我打發了？待要發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自己年輕時確實墮了幾回胎，這老婆子既然都知道，萬一扎個小人，寫上我的名字，使個什么法，搞不好自己下半輩子都得倒霉。想通了，帶上墨鏡，系好包頭的圍巾，確保沒人能認出她，才走出二姑家。
“不管怎樣，好歹得了個‘有子’的確信兒，不枉來這一趟。”
心里想著，小翠覺得今天的太陽很有穿透力，照得心里都暖洋洋的。
晚上，她老公一進家門，鞋還沒脫，發現小翠穿得性感妖嬈，斜倚在餐吧的高腳凳上。
“咕隆～”
隨著喉結一個完美的跳躍，她老公扎扎實實地吞了口唾沫。
這晚，他們仿佛回到了新婚之夜。
3.
半個月后，清晨，別墅傳來一聲尖叫。
尚在睡夢中的小翠老公被驚醒，當他連滾帶爬地趕到洗手間，看到老婆一臉的驚喜，手里拿個驗孕棒，朝著他晃。
“老公，我懷孕了。”
幸福來的有點突然，突然到王小翠的肚子這幾天總是突突的疼。
兩口子合計著得馬上去趟醫院。
做完檢查，醫生淡淡地飄出一句：
“是宮外孕。”
“宮外孕？”他們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聽說有這么個名詞兒。懷了就是懷了，還分宮內宮外？
“對，受精卵著床的位置不在子宮內。孩子不能要，可以通過保守治療或者微創手術處理掉。”
“孩子不能要？”小翠心急火燎地問。
“對，不在宮內，隨著它不斷長大，你會有生命危險。”
醫生的話讓兩口子從天堂跌落到地獄。
老天爺，不帶你這么玩兒人的啊。
天大地大，你就容不得我小翠有個娃？！
老公站在手術室門口，看著一旁同樣候著的幾家人，心里五味雜陳。人家都是笑嘻嘻的，在準備迎接新生命的到來，而自己……
“27號，XXX，生了，是個男娃。”
手術室門打開，醫生手里抱個男嬰，其中的一家擁了上去。
老公和公公婆婆忍不住也湊上去，嚯，真是個大胖小子，要是自己家的該有多好。
“讓你犟，媽的話一句不聽，當初告你不能娶這個王小翠，你被她那細細俏俏的狐貍精樣給迷了心。媽早說過，看她那身段，就知道她是只下不出蛋的母雞！”
“閉上你的嘴，啥時候了，說這種話，非得往兒子心上捅刀子嗎？”
當王小翠被推出來的時候，老公看得到她臉上的淚痕，他一只手幫忙推車，另一只緊緊握著小翠的手。
他心痛，他知道小翠的心比他痛一萬倍。
“老婆，沒事兒，咱好好休息，從頭再來。”
4.
從普陀山回來后，王小翠逐漸變了個人。
有潔癖的她，居然開始幫老公洗內褲了。驚得老公以為小翠又發明了什么厲害的家法。
老公試探著提的一些建議，小翠也能聽得進去了。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提意見？你小子找死呢吧！
進出小區，她會放下車窗，跟保安打聲招呼。
快遞來了，她不再捂著鼻子，戴著手套，生怕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碰著自己。她會微笑著接了包裹，遞瓶礦泉水給快遞員，道聲辛苦。
隔壁的狗跑到他們家花園便便，她不再指著這條狗罵上半天，捎帶著連狗主人的祖宗八代一并羞辱了才覺得痛快。
看到人家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逛街玩耍，她不再心如刀割、恨得牙癢癢。她依然羨慕人家有孩子，但覺得人家好，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
變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行進著，就像那首詩說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一天，老公盯著小翠老半天。
“老婆，你的臉變模樣了。以前你的眉毛和嘴，美是美，卻是像刀子一樣讓人生畏的美。現在，它們沒了鋒刃，看起來像三月的柳葉，處處透著暖人的清新味兒。”
王小翠走到鏡子前，還真是這樣。
“兒子，小翠著啥魔了，媽都快不認識她了。雖說她做的菜夠難吃，可初學的人不都這樣。對了，媽看她那屁股，好像比以前大了不少，倒又像個能生養的了。真是怪了～”婆婆坐在沙發上，望著正在廚房倒騰菜的小翠，對翹著二郎腿的兒子說。
5.
一年后，王小翠四十歲生日這天。
“老公，昨晚我做了個夢。”
老公一臉無辜地等她說出是個什么夢。
“夢里一個雙黃蛋飛入我的肚子，落地生根了。”說著她用手摸摸肚子，示意就是這個地方。
“疼嗎？”老公也伸手摸了摸。
“不疼，但感覺是有東西扎進去了。”
“咱最好到醫院去檢查下。”
是啊，往事不堪回首，他們還不能也不敢高興的太早。
檢查完，醫生看著報告，說：
恭喜啊！雙胎，宮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