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覺得這幾年沒有他自己過的也挺好,只是一直還在想著他:這幾年,一直。
細雨中別離,各自嘆息,刪除聯系。
你想起那首歌,“你在南方的艷陽里,大雪紛飛;我在北方的寒冬里,四季如春。”
從此,天各一方,他有他的風景,你有你的夢,唯有美麗星辰可共享。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忘不了他的眼睛,怎么可能忘記!特別是在深夜,思念像蔓藤一樣瘋長,深深地嵌入回憶的墻壁,漫過屋頂,飛到千里之外的天邊,你拼命阻止,扯掉它的葉子,卻拔不斷它的根。
忘不了他的小習慣,看到左手用餐的人,常常會覺得莫名的親切,你曾刻意模仿,卻被他嘲笑。地鐵上無意瞥見擦的锃亮的男士皮鞋,目光自然而然地向上追逐,忍不住多看幾眼,生怕自己看錯了,錯過了他。看到將斜跨包包放在身后的女孩,會走上前去善意提醒,就像他當初告訴你要小心一樣。這些微小的細碎就像一本寫滿回憶的書中夾放的書簽,每開啟一篇,都是美好。
忘記曾經走在哪條街道,聞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流淌在回憶里,仿佛覺得那款味道唯他專屬,你從不曾知曉他一直用的是哪一款,但那味道,深植于腦海,一旦與所嗅匹配,便驅使人加緊步伐,追趕尾隨,定要尋個究竟。你仿佛覺得一切回到了過去,觸手可及,你心里有風,海上有浪,眼角有淚光,你覺得所有的朝思暮想仿佛只為等這一回,直至巷尾,你終于鎖定了香水的主人--一位身穿白色T恤的青澀少年,那不是你夢中的人兒!可他又憑什么用這樣的香水!你收回追隨的腳步,轉身苦笑,潮起潮落,你的世界下了一場暴雨。其實你早該料到,他不是那個你的心心念念,可是你又覺得,多與香水味道相處一秒,好像就離過去,離他更近一尺,你說不明白時間和距離換算的邏輯,你只知道,這味道連同一切過往,在腦海中翻來覆去,經由全身,呼嘯而過,輕輕地,狠狠地,又將你至于萬劫不復。你慶幸自己并不知道那款香水的品牌,如若知曉,大概要買來珍藏,甚至享用,你害怕活在回憶里,卻又拼命往過去身上靠,你怕這一生都念念不忘。
多少個夜晚,你抓住被角,將頭扎進纏綿里,仿佛一條被子能隔開時空,它溫柔以待,幫你遮住沒有那個人的世界,讓你在回憶里多活一會兒。你覺得最好是在晚上,蒙上被子用力思念,全世界都安靜,所有人都不知道。多少次,你陷入過去,不能自已,你給朋友打電話,想問起他的近況,話到嘴邊又咽下,活生生的吞下一塊棉花,與他無關的一切敘舊,你都索然無味。你何嘗不知道,即使問了,朋友們也都刻意回避,她們了解你——這樣執著于回憶不肯輕放,這個人,這段情,足夠你回味一生。
假期旅行,你偏偏選擇他所在的城市,你說你是為風景而去,其實你自己都不信吧。從坐上列車的那一刻起,你就開始興奮滿滿,你覺得他也曾經坐過這一趟列車,說不定就是這節車廂,也許恰好正是這個座位,只不過周遭的乘客不一樣,他們有的結伴而行,有的會在中途下車。而你和他就像同一趟列車上的旅客,一路結伴,沒到終點,卻各自下車,互相走散。窗外的風景有節奏地倒退,你迷迷糊糊地睡去,你覺得睡著的時候是靠在了柔軟結實的誰的肩上,醒來的時候卻發現依在車窗邊。
他所在的城市,風景別有味道。你卻心猿意馬。走過城市中心最繁華的的街道,你知道,這里他來過,逛過最大的商場,你知道,他一定也來過。你感受著與他一樣的天氣,相同的溫度, 同一片天空下,你們咫尺天涯。你定格在人潮人海中,想起曾有多少次,他牽著你的手,從人群中緩緩穿梭,你們偶爾說話,彼此笑笑,你們在人海中并不彰顯,在對方眼中卻閃閃發亮。你想起那句歌詞“平淡的事情現在忽然生動”你覺得貼切又溫暖潮濕。你搞不清楚那些細碎的過往是因為披上了回憶的外衣才顯得格外美麗,還是因為它們最終并沒有走向完美的結局。反正你知道,身邊再沒有那個人,手邊是風,微涼,耳邊回蕩著陌生的方言。
你輾轉多處街角,終于找到那家咖啡廳——他曾經在這里為你寫了一張心愿便利貼,是他出差獨自來的,拍了照給你“不想和你海枯石爛,只愿有生之年,朝夕相伴。”你們那時打算以后一起去咖啡廳,取下那張便利貼,好好留作紀念。這家小店,你不曾踏足,卻成了你魂牽夢縈的地方,多少次午夜夢回,你匆匆趕到這里,扯下那張心愿,左看右看,字跡卻消失不見,你像個孩子一般無助地哭泣,丟失了心愛的洋娃娃,醒來的時候枕邊有詩意。
這一回,不是夢。復古的墻面上,便利貼像極了回憶的蔓藤,葉子生的茂密,你害怕找不到那一張,怕被誰無心摘走,或者是太多,粗心錯過。他的字跡,你清楚地記得,不需要甄別。你記得他為你抄錄的首首小詩,有些動情,有的你卻并不喜歡,卻都因為那清秀俊雅的字跡,熠熠生輝。
你終于翻到了那一片
像丟失骨肉的母親,找回了自己日思暮想的孩子。
像找到了你們相愛過的證據。
淡黃色的背景,一串溫暖的心愿躍然紙上,你甚至能聞到他寫下這句話時手邊安放的拿鐵香氣。是放在左手邊的拿鐵。
那一刻,眼淚決堤。
小心翼翼地取下,考古學家般的小心。
放進隨身攜帶的書中,張愛玲的那一本,那一頁——
薇龍笑道:“我愛你,關你什么事,千怪萬怪,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你覺得你的思念,比不上薇龍任性的愛。那樣光明正大,明目張膽地愛,關你什么事,我愛了,并且就是要讓你知道。
而你的思念,只在自己的小小世界,洪水猛獸,天崩地裂,你一個人抵御回憶的蠶食,收拾殘局。你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你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這一份對回憶放肆的執著,是一朝相愛的拖延善后,你做的不及格。
思念是孤燈下的長影,荷葉下隱藏的漣漪,輕輕撥開,滿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