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我在尋找機會逃離這場與我毫無關系的談論。
? ? ? ? 我的小姨媽艾米莉搬了把矮椅坐在人群中間,那是屬于發表者的位置——被包圍,被擁護,被臣服。
? ? ? ? 幾乎所有能派上輩分的親友都來捧場小姨媽的“演講”。小姨夫吉米坐在離艾米莉最近的地方。只有演講者的丈夫才有那種殊榮——坐在離妻子最近的地方沾點光。
? ? ? ? 糖果、甜點、茶水……一切準備就緒。艾米莉清了清喉嚨,擺出一副怨恨的樣子。
? ? ? ? 正在吃甜點、品茶水的人們放下手頭的動作,抬頭盯著艾米莉,生怕不經意間遺漏一個表情以致跟不上這場談話。
“史密斯家又要擴建新房啦!他家后院擠到我家的地盤上啦!我要不是看他剛死了母親,我……”艾米莉開始了。史密斯雖然是她的親戚,但只是遠親,那隔著不知幾代的親屬關系從來無法阻擋艾米莉的抱怨。她直呼其名,絲毫不避諱。
? ? ? ? 我在話題的一開始便沒了興致,但禮貌壓抑著我,告誡我不能離開,并要保持微笑,點頭,鼓掌。
? ? ? ? “三叔,這房子以后可要留給我們家大兒子杰夫呀,這無端被人占領地盤,若是被未來兒媳知曉,指不定怎么議論我們家呢……”艾米莉從憤怒到楚楚可憐,轉變自然,毫不拖泥帶水。
? ? ? ? 小姨夫端起一杯水,討好似的遞到艾米莉面前,趁著她喝茶歇息之時也發表了一段演講,內容也離不開史密斯一家無禮占地。
? ? ? ? 我心煩意亂,轉頭看向窗外,幾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孩童坐在一個小沙堆上玩耍。他們將玩具火車埋進沙堆,過一會兒又挖出來,一會兒再埋進去……
? ? ? ? 顯然我們這次的談話只有成年人有資格加入,窗外的孩童太小,不懂世事,還不知道吹噓與盲目贊同,因此艾米莉絕不會讓他們參加。
? ? ? ? 長輩告訴我參加此類談話可以增長見識,以后在社會上不吃虧。我原本對社會生活充滿善意的希冀,但如今一提到社會,我的眼前浮現出的卻是小姨媽怨婦般的表情、小姨夫諂媚的笑容……
? ? ? ? “多蘿西!你說氣人不氣人?”小姨媽的突然質問拉回了我的思緒。我渾身一顫,看著周圍人的眼光慢慢聚集在我的身上,我竟有種偷東西被當場捉住的恐懼與不安。我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面帶微笑(我以為可以最大程度的掩蓋尷尬與驚懼),說:“小姨媽別氣壞自己的身體,人在做天在看,最壞事的人最終自己倒霉!”比起剛才的驚嚇,從我口中說出的這段話跟令我感到恐懼。這難道是我的條件反射?原來,附和不需要學習,這是我的成人禮。
? ? ? ? 艾米莉滿意的點點頭,繼續她之前未完成的話題。
? ? ? ? 我呼了一口氣,卻越發覺得小姨媽的點頭是一種諷刺,諷刺我的成熟,我的圓滑。
? ? ? ? 窗外的孩童不再玩沙堆。一個穿紫色背心、藍色短褲的小男孩朝窗戶內張望。他是在尋找人群中仔細聆聽的母親,還是也想加入談論?
? ? ? ? 之后我一直心不在焉,沒有聽到眾人討論出的解決方案。我只知道三年后我去探望病床上的小姨媽,她的院子已經被史密斯家的后院占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