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 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如果說錦繡前程是男人的一片天,那么感情的最終歸屬便是女人的一片天。
男子有才華,有抱負,可以去搏擊長空,可以奮力拼搏,通過自己的努力,往往還能夠實現。而女子有才華,有抱負,最終還是希望有一份真心實意的情感,有一個長廂廝守的貼心人。
在婚姻這座城堡里,當婚姻亮起了紅燈,有多少女人,為了自己搖搖欲墜的婚姻而暗自流淚;又有多少女人,為了幾乎破碎的婚姻而苦苦守候;還有多少女人,能在這危急的婚姻里淡定從容,為自己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
但在那久遠的歷史中,在那鼎盛的西漢王朝,在那個男權至上的社會里,就有這么一名奇女子,她敢于用智慧爭取自己的幸福,敢于睿智冷靜地處理自己已亮起紅燈的婚姻。
她就是卓文君,蜀郡臨邛(今四川省邛崍市)的冶鐵巨商卓王孫之女。文君姿色嬌美,善詩詞,精通音律。
文君十六歲時嫁人,幾年后,丈夫過世。父親心疼女兒,不舍她在婆家吃苦,于是在她丈夫走后,便將文君接回了家中。
恰巧在這時,文君遇見了由于梁孝王去世,而落魄返回成都的司馬相如。司馬相如家境貧寒,沒有用以維持自己生活的職業。他與臨邛縣令王吉相處得很好,于是便到臨邛縣投奔了好友王吉。
到臨邛縣不久,一次偶然的機會,司馬相如前往卓王孫府上赴宴。不知是他有意還是無心,在酒興正濃時,王吉走上前去,對司馬相如說:“聽說長卿特別喜歡彈琴,我們都希望聆聽一曲,不負這盛世宴會。”
于是司馬相如便彈奏了一曲《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此刻,在簾外偷窺的文君儼然眼見了司馬相如的才華,被他《鳳求凰》里深深的情誼所打動,對他也是一見鐘情。
經歷了第一次的婚姻,面對突如其來的愛情,文君心中甚是猶豫。是接受還是拒絕?如果拒絕,會不會就此錯過生命中的良人?
正當文君還處于矛盾中時,在宴會結束后,相如用重金賞了賜文君的侍者,侍者將相如的情書交到了文君的手上。
文君感受到了相如火熱的情義,她心中的所有的顧慮都在這滾燙的情書中消散,此時的她不想失去心儀之人,就算前面的刀山火海,她都愿意去闖。
夜闌人靜,月色如水。文君從后院逃出了家,心中的喜悅多余離開家的忐忑。這一步的跨出,無論前方是怎樣的一條路在等著自己,自己都必須勇敢堅強地走下去,因為這是自己的選擇。
相如的馬車停靠在院外,他等待著文君的到來。靜謐的夜晚,月如鉤,星如燦。等待總是那樣漫長,相如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卓家的大門。不一會兒,文君從后門走出,相如終于見到了嬌羞而美麗的文君,兩人乘夜趕回了成都。
當卓王孫發現女兒失蹤后,非常生氣,更令他生氣的是,寶貝女兒竟然是被自己請的貴客拐走的。
卓王孫是商人,他非常會算計,他知道自己的女兒是怎樣的人,他也明白女兒是吃不了苦的那種人。當她受不了外面的苦,自然會回來。
而司馬相如,雖有才氣,但此刻落魄,沒有經濟來源,看他們能撐多久。自己是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們,就此斷了他們的后路。
文君到司馬相如家,見家中空無一物,可謂“家徒四壁”。兩人的生活過得相當之辛苦,愛情只是生活的裝飾物,而物質才是生活之根本。
文君低估了自己的父親,她萬萬沒有想到父親會做得如此決絕,知道女兒在外過得很苦,也不伸出援助之手。而司馬相如曾經的私心,曾經的幻想已然也化為泡影。
當然,文君還是了解自己的父親,父親就是一個極愛顏面的人。于是,文君與相如又回到臨邛,賣了車馬,買下一家酒店,做起了賣酒的生意。文君站在壚前賣酒,而相如也穿起犢鼻褲,系上圍裙,洗滌酒器,端酒上菜。
才女文君與才子相如在臨邛當壚賣酒,在臨邛縣很快就傳開了,小店的名聲也越來越大。
卓王孫知道后,感到很恥辱,因此閉門不出,躲避旁人的流言與嘲笑。
聰明如文君,她見父親為了躲避而不出門,于是又請自己的兄弟和長輩來勸說父親。最終卓王孫還是妥協了,他原諒了自己的女兒。并送給文君家奴一百人,錢一百萬,以及一筆豐厚的嫁妝。
文君與相如又關了酒店,回到了成都,過上了富人的生活。
司馬相如是有才之人,回成都不久后,他所寫《子虛賦》得到漢武帝賞識,相如也因此進京覲見了漢武帝。
相如離開了文君,來到帝王身邊,去實現他的遠大抱負與理想。留下文君孤單的身影在成都的家中,幾多相思,幾多期盼。
相如進京后,又以《上林賦》得到了漢武帝的喜歡,被封為郎(帝王的侍從官)。
司馬相如在京城如魚得水,過得甚是悠閑。也許他早已忘記了當年與他一起當壚賣酒的文君,也許京城更多的桃紅柳綠迷亂了他的雙眼。
而文君還在成都苦苦期盼著丈夫的歸來,望著窗外盛開又凋零的花朵,眼見著春去又秋來。她望眼欲穿,在無數個夜晚思念著丈夫,在無數個夢中與丈夫相聚,可是夢醒人散,淚濕巾。
女人的心思天生細膩,又可況文君如此聰明的女人呢?當司馬相如來信漸少,文君明白,他一定有了新歡。
如果說當文君得知丈夫在外有二心,不傷心,不著急,那是假的。可是文君并非一般女人,她不哭也不鬧,而是沉著冷靜地應對。
當年司馬相如為自己寫了一曲《鳳求凰》,自己就知道他應該是個性情中人,且是個多情也重情的人。
于是,文君揮筆寫下了《白頭吟》,將自己無盡的思念,情懷都付與詩句之中。“皚如山上雪,皎若云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今日斗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上,溝水東西流。凄凄復凄凄,嫁娶不須啼。愿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竹竿何裊裊,魚尾何簁簁!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文君敢愛敢恨,處事果斷。他愛司馬相如,當年為了他可以違背父親而與之私奔。如今他如此薄情,忘卻了曾經的情意,那自己也不糾纏,放開雙手,給他自由。
女人縱然再富有才學又能怎樣,終是男人功成名就后的點綴。雖然文君也想愿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如果相如執意離去,自己也會絕愛而去成全。
“春華競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聲代故!錦水有鴛,漢宮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斷,明鏡缺,朝露晞,芳時歇,白頭吟,傷離別,努力加餐勿念妾,錦水湯湯,與君長訣!”
文君《訣別書》里依然是對司馬相如滿滿的深情,即使分離,牽掛不變。
又一次的等待,在文君寄出信許久后,終于等來了司馬相如的來信。文君自然是急切地打開了這封回信,可是司馬相如給她的只有短短十三個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唯獨少一個“億”(憶)字。
司馬相如打著他的如意小算盤,他不過是告訴文君,你還是我的妻子,我只不過是納個妾而已。可是,他太低估了自己的妻子,文君哪里是會同其她女人一同分享自己丈夫的女人?哪里又是只要名份的女人?文君要的是心心相印的一雙人!
此時文君心灰意冷,她的深情已然在司馬相如那里變得毫無價值,既然這樣,自己也不不必再留戀過去的感情了!
于是,她悲憤地寫下了《怨郎詩》:
一別之后,二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說不盡,百無聊賴十倚欄。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圓人不圓。七月半,秉燭燒香問蒼天,六月伏天人人搖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紅勝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愈亂。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做男。
一個噫,不是憶,不是依。詩中人兒意決絕!
司馬相如收到了文君的怨郎詩后,大為震驚,此時他才明白,自己的妻子要的并非委曲求全的婚姻啊!她對愛情的專一和鐘情令自己感動。
自己對不起文君,讓她等得太久。于是他離開了官場,回到了文君身邊。
過去的已然過去,文君笑著迎接丈夫的歸來!
文君用自己的大智慧,挽回了即將破碎的婚姻;用自己的深情,再一次得到了丈夫的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