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里唱”夜深人靜的時候，是想家的時候”。

小時候，物質匱乏，科技不先進，跟著爸爸媽媽唱著當時所謂的流行歌曲，媽媽直笑我“小孩子懂啥，凈瞎唱”。后來，高中，我有了隨身聽，我買的磁帶都是周傳雄，老狼，劉德華，劉若英，還是瞎唱。來到莊里十年，沒想到，讓我感覺出真理的，竟然會是少不更事時嘴里唱都不知道唱的是什么的歌。

離家十一年

是的，離家十一年了，從上大學開始，我基本每年回家的次數一個手的手指數的過來，在家里待的天數，兩個手的手指就夠了。

從小我就是叛逆的，或許是因為父母對我管的較為嚴格的緣故吧，天天期待著長大，離家，自己做主。直到現在，我也依然記得上大學前興奮雀躍的勁兒，“家里誰也不要送我，我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子”，于是，我真的自己抱著編織袋，背著書包，離了家門。猶如山鳥歸林，魚兒回水，感覺從此自由了。

十一年，專科，本科，工作，戀愛，結婚……

我從一個小孩子成長為他人婦，畢業，找工作，工作失利，感情曲折，婚姻艱難，一切的一切，我發現，每當我難過的時候，我最想念的，卻是那個我一直要掙脫的，抗爭的家，唯一讓我安心的就是在父母身邊。

人，總是可笑的，一如我，十一年的時間，讓我看清的不是外面的世界多精彩，而是，我對家有多么的依戀。

突然間的恐懼

今年的清明剛過，四月五號，星期三，加班到六點半，下班回家。

我弟弟打電話過來。

“姐，你在哪里呢？”

“車里，回家路上。”

“你知道了？咱媽給你打電話了？”

“沒有啊，怎么了？”

“咱大爺沒了，我正在買回程的票……”

……

我整個懵掉了。我大爺只比我爸大四歲，身體很健康，過年的時候精神頭還特別好，清明當天打電話給媽媽，還說大爺也回去了，身體挺好，都不要掛念。

從市里回家，兩個小時，回去路上，離家越近，我越是恐慌、害怕。我不相信，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夢，像是一個玩笑。

到大爺家樓下，我看到扎好的白馬、紙樓、花圈，迎我走下來的是姑姑家的妹妹，頭上系著白布，穿著孝衣，我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放聲痛哭，妹妹和愛人拽我起來，去家里（我們的習俗是下葬之前棺材在家里放著），走到門口，我不敢進去，我不想進去，我不要進去，我不相信……媽媽過來，拉著我，哭著說“快去見你大爺最后一面……”

我跪在靈堂中，看著大爺的遺像，透過水晶棺，看著大爺靜靜的躺在里面，所有人哭作一團，聲音此起彼伏，我沉浸在回憶里，我覺得此刻他就站在餐桌旁，對我說：“丫頭，來，吃飯，你愛吃的包子，你大娘做的味道還不錯”。

是的，他的身影，他的聲音，他的笑容都在這我腦海里。

大爺是因為心血管堵塞去的。姐姐告訴我說他沒受罪，一下就過去了，釣魚回來在樓下還有說有笑，到了樓上，去洗手間放了魚竿，出門沒走兩步就倒在地上了，五分鐘瞳孔就散了。說著姐姐難以抑制父親離去的痛苦，哭暈過去。

姐姐和姐夫都是心腦血管的醫生，年初帶大爺檢查身體，還沒有大礙，沒想到，才三個月他就走了。

看到我爸爸的時候，爸爸似乎一下子就老了許多，我站在父親面前，他極力控制自己，不要當著我的面哭出來，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對我做了一個手勢，就去忙了。

那一夜，回到家，父親一個人坐在沒有燈光的屋里，無語嘆息，門縫里，我看到他連連擦拭著眼角。我沒有上前，或許此刻，是屬于他們兄弟兩個人的。

大爺起靈、下葬的時候，我難以抑制的恐懼。我知道，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可是我是那么恐懼，恐懼的竟也是再也看不到他，我清楚的告訴自己，這是事實，可是，所有的焦慮、恐懼沒有一絲絲的減輕，于是哭聲代表了一切。

大爺是在4月7日下午四點下葬的，哥哥要把大爺的遺像留下，最終還是和棺材一起埋了。

時間停不下

這一切，太突然了，沒有任何防備。

大爺今年63歲，剛剛退休不久。他一生辛苦，脾氣倔強，年輕時因為剛直的性格在工廠被人排擠，靠著自己的一身技術硬是在廠里站穩了腳跟。

我其實跟大爺不常見面的。中學時候和高中畢業之后的那個在大爺家住過一個月左右。大爺對晚輩的我們總是呵護有加，疼愛憐惜。不知道是老天爺覺得哪里不合了他的心意，就這樣把大爺帶走了。

大爺下葬的那天，我想到莊周夢蝶，我忽然得到欣慰，或許，這一世的六十多年，是他另一世的夢，這里的離世也只是因為他在那一世醒了，上班去了，工作去了，嗨皮去了。

時間是停不下來，也返不回去的。

離家這十一年間，也經歷過親人離去的痛苦，舅舅過世，姥爺過世，可是都沒有這么真切的感受到死亡就在眼前。

至親之人猶如我們身上的一塊塊肉，每當有親人走了，就像時間割去了你身上的某一塊肉，而你知道，這塊肉，再也長不出來了。

人生這輩子，就是割肉的過程，當你身上的肉被割去的差不多了，你的時間可能也就快到了。

接受與努力

這一段時間，我每次打電話給家里，無人接聽的時候，心里總會碰碰跳么厲害。如果是父母的電話主動打給我，我的心跳的更厲害了。

大爺的過世讓我覺得父母離去的威脅離我越來越近。

母親說，生老病死這不是正常的么？你這么年輕，怎么可以如此擔心啊。

我苦笑。

我今年三十歲，一事無成。我真的特別害怕，害怕我還沒有讓他們過上一回好日子，他們就離我而去。

而這才是開始，哥哥說對我說，以后這樣的時刻會越來越多，長輩們年紀越來越大，我們的責任越來越重，只有自己夠努力，努力掙錢，努力付出，才能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不那么難過。

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人生之苦，苦于難以接受，是我執太多么？

停不下的時間，給我機會去學習接受吧，正確看待離去，我去努力，付出與記憶，讓每一個和親人一起的瞬間成為深刻心中的一幅畫，待我離去之時，在我的世界里，可以與所有的畫一起安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