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憶蓮唱女人心事,痛會痛到不出惡言,恨會恨到終于放下,是懂得,更是慈悲。
《我是歌手》更名《歌手》之后的第一期,請來的鎮(zhèn)場大咖是林憶蓮。總導(dǎo)演洪濤不吝溢美之辭,回應(yīng)了坊間四請四拒的傳聞,并把林憶蓮的赴約稱作“我們中彩了”。
廣受關(guān)注的林憶蓮,選擇《不必在乎我是誰》作為開場曲目,令資深粉絲喜憂兼具。喜的是,這是Sandy最理解的歌之一,背后又有動人的故事和情感。憂的是,難以炫技,風(fēng)格又缺少新意,不足以代表Sandy能文能武的水準(zhǔn)和出神入化的歌藝。
顯然,他們多慮了。一曲唱罷,林憶蓮壓根無需通過飆高音或者真假聲轉(zhuǎn)換來刺激觀眾。整首歌處處是氣息控制、情緒傳遞,細(xì)節(jié)之精巧,像是灌錄的唱片。至于歌詞本身,也有一層明志的意思:不必在乎我是誰,安心享受我的音樂就好。
唱到“女人若沒人愛多可悲,就算是有人聽我的歌會流淚”,鏡頭掃向臺下掩面哭泣的觀眾,踢踢第一次覺得,這些不是野生的奧斯卡影帝影后,而是曾經(jīng)有故事的女同學(xué)。
這就是林憶蓮的魔力。她有堪稱驚艷的技巧。
最知名的一個例子是1994年的TVB“加港愛心嘉年華”,有一個對飆高音的環(huán)節(jié),張雨生對林志炫,林憶蓮對呂方。林憶蓮輕松寫意,《依然》的副歌部分,一口氣就連升9個key。身后的王菲都使勁鼓掌。
林憶蓮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論海豚音,她有《誰像你好》這樣祖師級別的演繹。論真假音轉(zhuǎn)換,神級專輯《蓋亞》里的《柿子》能在單句里完成音域的急上急下。論邊唱邊跳,她有《傾斜》或者《我坐在這里》之類的作品。哪怕是柔情似水,誰都不會忘記,《至少還有你》被稱為“純愛國歌”。
后來那些憑借一技傍身晉升天后的女歌手們,都有過人的藝業(yè)。而這些,林憶蓮早在十年甚至二十年前,就已經(jīng)證明過。
但有些東西,卻是像林憶蓮這樣的女歌手獨有的。說實在一點,是經(jīng)歷的累積。說玄虛一點,是時間的魔法。
用一句話來概括,林憶蓮的音樂道路,從清凈到多元再回到清凈,人生從簡單到復(fù)雜再回到簡單,很多事發(fā)生過,都云淡風(fēng)輕了。而如你如我,蹣跚著穿過歲月的林憶蓮,竟然還能依然故我,隱隱透出命運(yùn)的祝福,不能不說是過人的能力。
就拿《不必在乎我是誰》來說,臺下哭得真切的人,想必也在愛里赴湯蹈火,有過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奮不顧身。
但愛過恨過,糾纏過放縱過,“幾次真的想讓自己醉,讓自己遠(yuǎn)離那許多恩怨是非”,到頭來,也不得不對現(xiàn)實認(rèn)輸,“我覺得有點累,我想我需要安慰”。
然而,示弱歸示弱,頹喪歸頹喪,內(nèi)心的火苗總還隱隱地燃燒著,仿佛最深切的渴望:“我想我做得對,我想我不會后悔,不管春風(fēng)怎樣吹,讓我先好好愛一回。”
拋開《當(dāng)愛已成往事》的對唱設(shè)計,《不必在乎我是誰》是李宗盛為林憶蓮量身定制的第一首獨唱歌曲。有一個說法是,李宗盛在聽林憶蓮傾吐與男友許愿之間的不快之后,提筆為林憶蓮寫下了這段心聲。
類似的故事我們都太熟悉,譬如踢踢詳細(xì)寫過,李宗盛聽完金智娟的異地苦戀,才有了“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漂洋過海地來看你”。而金智娟看到歌詞,第一反應(yīng)也是“李宗盛是不是有裝監(jiān)視器在我旁邊”。
20多年前的女人心事,雖然淺白,放在今天依然戳中我們,說明它打到了最普遍的情感痛點。李宗盛的創(chuàng)作,加上林憶蓮的詮釋,才有了光陰沖洗卻毫不褪色的佳作。
林憶蓮的技術(shù)早已成熟,但她卻向來以情動人。她的歌里有通透的女人心。
比如無怨無悔,有《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曾經(jīng)以為我會是你,浪漫的愛情故事,唯一不變的永遠(yuǎn)。是我自己愿意承受,這樣的輸贏結(jié)果,依然無怨無悔。”
比如想說卻不知從何說起,有《詞不達(dá)意》:“你不會知道我有多著急,無心的坐視不理,我尷尬的沉默里,淚水在滴。”
比如失愛后想象重逢,有《聽說愛情回來過》:“這一種想見不能見的傷痛,讓我對你的思念越來越濃,我卻只能把你放在我心中。”
當(dāng)然,更知名的還是她和李宗盛,妙到巔毫的演唱,金句迭出的筆力,把女人的惶恐、糾結(jié)和難以割舍刻畫得入木三分。
《夜太黑》里說,“男人久不見蓮花,開始覺得牡丹美。女人芳心要給誰,沒所謂。”《傷痕》里唱,“讓人失望的雖然是戀情本身,但是不要只是因為你是女人。女人獨有的天真,和溫柔的天分,要留給真愛你的人。”
《誘惑的街》里講遭遇背叛后的不安與不解:“可是我除了愛你,沒有別的憑藉,話由真心,才說得如此直接,也許是夜色讓人不知膽怯。”
《為你我受冷風(fēng)吹》則是忍痛割舍的決絕:“但愿我會就此放下往事,忘了過去有多美,不盼緣盡仍留慈悲,雖然我曾經(jīng)這樣以為,我真的這樣以為。”
李宗盛的《理性與感性作品音樂會》上,梁靜茹唱過其中一部分,楚楚可憐,情動于中。但踢踢更喜歡林憶蓮的版本,痛會痛到不出惡言,恨會恨到終于放下,是懂得,更是慈悲。
事實上,關(guān)于和李宗盛之間繞不過去的情感歷程,林憶蓮也是這樣做的。
那紙著名的離婚聲明里,李宗盛用了《領(lǐng)悟》的歌詞,“我們的愛若是錯誤,愿你我沒有白白受苦。”而林憶蓮援引的是《微涼》:
Love is a rush of wild wind
The scent of a summer rose
A whistle blowing down the distant track
And whenit goes , it goes
愛是野風(fēng),是夏日玫瑰的香氣,是遠(yuǎn)方傳來的口哨聲,當(dāng)它走了,也就走了。
相比之下,李宗盛是忍痛揮別和勉強(qiáng)祝福,林憶蓮是把萬語千言都藏進(jìn)心里,面不改色地迎接未來。
在很多場合,李宗盛表達(dá)過對林憶蓮的不舍。《既然青春留不住,還是做個大叔好》的巡演上,有隔空對唱的設(shè)置。
親自唱起《不必在乎我是誰》的老李,哽咽過,沉默過,終于把最后一句唱成了:“不管春風(fēng)怎樣吹,愿你先好好愛一回。”
而林憶蓮則顯得大方一些。面對追問,坦然作答。唱李宗盛的歌,去李宗盛的吉他店,也不見絲毫的忸怩作態(tài)。
很多人抨擊李宗盛消費前任,踢踢覺得不至于。多情和深情不矛盾,愛過值得的人,哪怕分開了,也可以心懷感念。
但相比之下,林憶蓮確實更坦蕩光明。這何嘗不是一種體面:當(dāng)愛已成往事,那就讓它停留在內(nèi)心最自然的位置。不必有心提起,也不用刻意忘記。順便說一句,在《歌手》競演現(xiàn)場的鼓手恭碩良,正是和林憶蓮達(dá)成不婚約定的現(xiàn)任男友。
李宗盛當(dāng)然是懂林憶蓮的。他給她寫《鏗鏘玫瑰》,說“那女孩早熟像一朵玫瑰,她從不依賴誰。一早就體會愛的吊詭和尖銳,她承認(rèn)后悔,絕口不提傷悲。”具體而言,就是:
像曠野的玫瑰
用脆弱的花蕊
想迎接那旱季的雨水
所以溫暖卻曖昧
所以似是而非
讓那直覺自己發(fā)揮
她一直給
每一次給有即興意味
心碎也無所謂
若一心給
卻意冷心灰那多累
不流淚,不計較,自在瀟灑也是一種美好。能看懂這段詞的,恐怕都是有故事的女同學(xué)。只是,從經(jīng)歷到領(lǐng)悟,從明白到接受,這歌里的細(xì)微末節(jié)就算都體驗,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幾年。
接下來的幾周里,林憶蓮一定會展示自己的豐富可能。或許爵士,或許搖滾,或許電子。但能看到林憶蓮手握話筒,唱著20多年前的《不必在乎我是誰》,我們已經(jīng)足夠幸運(yùn)。
春風(fēng)歲歲年年都會來,我們又好好愛過幾回呢?
圖片|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