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齊亮吃飯。豬蹄,涼拌豬耳朵,拍黃瓜。
“你要哪碗,飯多的還是少的?”齊亮問我。
“多的。”
我吃得沒他快,一會兒,豬耳朵沒了,豬蹄總共4個,我正在吃第二個,還剩一個在盤子里,黃瓜還有許多。我心里很著急,再不快點,肉就要被他吃光了。
“這個豬蹄我吃了哈?”齊亮笑瞇瞇地問我。
我停下筷子,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我很小氣,有一次因為他把菜吃光了,而我還剩小半碗飯,給過他臉色看。
他瞬間領悟到,筷子越過面前的豬蹄,夾了塊黃瓜在碗里,嘆了口氣。
雖然很舍不得,為了表示我還是蠻大方的,就違心地對他說:“你吃嘛,干嘛不吃。”
齊亮以為我在說反話(捂臉,我真的在說反話),試探地問:“那我真的吃啦?”
“你吃唄。”我“輕松愉快”地說。
但是,齊亮夾起來后,我們才發現,那是塊骨頭,僅僅是骨頭,幾乎沒有肉!
“可憐的伢。”
都說女生是天生的吃貨,大概是味美第一。我也愛美味,但真正讓我對吃的如此斤斤計較的是一種遠離饑餓的安全感,即使是現在并不缺少食物的情況下,這種食物最原始的功用也隱隱牽纏著我,讓我一直認定“肚子飽飽的”是世上最美妙的感覺之一,它能讓我心情變好,讓我像上了岸般不恐懼,安定、不慌亂。非要追根溯源的話,我只好說,沒有挨過餓的人不足以談生活,如果要在“挨餓”前加個期限的話,那就是一年又一年。
我小學五年級住讀過。那時候學校沒有食堂,每周自己從家里帶米和菜來蒸。用鋁盒蒸米,茶杯蒸菜,菜是些方便帶,能保存久的干菜,比如苕粉條,咸菜,豇豆角、辣椒皮等,把用肥肉煉的豬油放里面,再加點鹽,蒸出來的菜基本沒味道,這時候,誰有瓶辣椒醬或是豆腐乳都讓我們羨慕得要命。飯菜很難吃,連餓肚子都不愿意吃。但每天還是要抓上一點蒸上,然后扒兩口再倒掉。整個五年級,我最大的痛苦就是餓,上課是,下課也是。初一還是這樣子。
高中去縣城讀書,有了食堂,雖然不用自己帶飯菜來蒸,食物也多樣起來。味道嘛,大鍋飯,去得早可以吃到剛炒好端出來的,熱騰騰的菜,晚來的話,要排長長的隊,等好不容易排到,自己喜歡的菜沒了,剩下的也是冷的,變硬的。我經常為這傷心,生氣,嚴重的時候自己餓著肚子坐在足球場上哭一中午。老師們不會知道這些,拖堂是讓我最惱火的事情,意味著我得餓一頓。什么叫去得早?一聲鈴響,你得趕緊沖出教室,和全校的學生拼速度,有大跑的,有小跑的,也不是沒走的,多是些女生,但也是像勁走一樣。
沒吃上好飯菜的時候怎么辦,就吃泡面,餅干,面包吧。有時候,走讀的同學會從校外幫忙帶早餐,特別期待,我會要一碗米粉,十個澆了辣椒的小包子,三塊錢的千層餅,一杯豆漿,恨不得這一頓能管個一整天,特別特別滿足,特別特別好吃。讓人期待的還有周末,我媽會從家里坐班車來學校帶些好吃的放在保溫桶里,大多是包坨,還有冰糖蒸肉;也偶爾帶我去學校外的餐館吃一碗煲仔飯。許多年后,我在外地求學,桌上有好吃的時候,只要方便,我會把食物拍下來,發給我媽,她覺得我在外面吃得不好。
不知道在我一直覺得餓的年歲里,是不是身邊的人也同樣覺得這樣一種餓。還是我自己太挑食,又正好在長身體,需要足夠多的食物來填滿。那種虛弱,焦灼的情緒在后來的不經意間我都記得并能腦補回來。
一上大學,食物變得好吃起來,我像餓鬼一樣,早餐,饅頭要吃五六個;午餐、晚餐,吃完盤里的飯要再去窗口打一份,晚上下了自習還要去買點肉夾饃或燒餅來吃。大一這一年,我真的胖了起來,臉上有肉,腿上也是肉。經過一年的“彌補”,我對食物的欲望不再那么強烈,很見效地,人也瘦下來,自此以后,任我再怎么吃也沒長胖過。
許多次,別人問我怎么這么瘦,我嘴上笑瞇瞇地說:“我吃不胖呀。”心里總是要去到那餓的年月。